腦海中與周瑾瑜的對話再次浮現。
身為“嫡長子”,他巧妙而自然的融進了與她洽談合作的立場裡。
請教時溫和謙遜,又卻同時給她留有退路的餘地。
契約,對她的了解,以及時機。
“周瑾瑜”扮演角色時所下的功夫這麼深,而說辭又那般完美,像是近乎執着一般克制而又溫潤的扮演一位死去的人。
可越是這樣周全,所暴露出的疑點也就越多。
就像是精心布置下了一場好戲,十全十美,可揭開這個表面的缺口,卻意外的潦草,似故意引導着他人來察覺,而後不攻自破。
越是得到越多信息,姜念對他的定位就越模糊。
雖然現在沒有可供突破的口去查明真相,但她已經有一點很确信了。
這人和先前在茶館所聽見的事情一樣,都是沖着她與蕭映竹的合作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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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覽帶着小渡快到府邸大門時,正值午後。
栖山林裡鳥鳴雀躍,小徑落葉輕鋪,山裡陣陣襲來的涼意舒散了身上的悶熱。
侍從穿過長長的連廊,走到後邊乘涼的庭院與正自弈的蕭映竹低眉道:
“秦公子已至,現在正處外邊的會客廳恭候。”
與秦覽他親近的那幾名暗衛最近都奉命出行任務,偌大的府邸空寂無比,在外邊沒見到蕭映竹的身影,秦覽也就隻能老實按規矩行事,找了個侍從讓他幫忙傳話。
熾夏炎炎,可這院子倒是分外清爽。
黑白兩子落在各方,邊角的一處正對峙的焦灼。
蕭映竹執着黑子方在其中一位上,偏了偏頭,聲音裡聽不出情緒。
“讓他來這找。”
亭子後邊的樹林蟬鳴陣陣,此時聲音又大了起來。
落子的聲音清脆,壓過了侍從的應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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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渡歪着頭打量着這座府邸,一路對裡邊建築的布置很是新奇。
秦覽注意到小渡的反應,擡起手勾了一下它的腦瓜,語氣笑意不掩。
“你沒來過這兒?這麼東瞧西望的。”
侍從在前面沉默的引路着,連廊距離盡頭的長度越來越短,小渡這才停下了張望,兩粒黑豆眼裡映出長廊外綠意蔥蔥的樹影子。
書房靠近連廊的盡頭,朝東的方向,此時正被陽光直照着。
秦覽回頭看書房外邊的樹木,直面着書房窗戶的樹蔭正好缺了個口。
停在肩膀上懶得飛的烏鴉這時有些騷動,像是對這兒有着陌生的熟悉,撲棱張開翅膀落到展着窗戶的窗台上,望裡邊看。
蕭映竹的書房被陽光照得暖洋,幹燥的木架在灼光的照射下散發着沉香,隻站在窗外,鼻息都能聞到木的香氣。
前邊的侍從停下腳步,秦覽瞟了一眼小渡。
“走吧,等下它就會自己飛過去了。”
前邊的侍從聽着他的話,将秦覽帶到了亭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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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竹青袖衣與亭後綠意盎然的林映襯。
石桌上的棋盤不知何時撤下,換了兩盞茶上來。
侍從在庭院外停步,秦覽走到蕭映竹的對面,擡手拾起茶盞轉了轉。
“又是茶?有沒有别的?”
不知道是什麼緣故,蕭映竹今天心情不錯,嗓音都帶着愉快。
“還想喝什麼?”
清澈明亮的茶湯在杯裡微微轉動,花香中彌散着清甜的香果氣息,熒熒萦回在鼻息。
秦覽凝眉看着手中的茶盞,這芳甜的氣息讓他一時間錯愕,他不動聲色擡起眼觀察着蕭映竹的神情,腦海裡的思緒再三回轉,最後脫出了口。
“你和她關系更進一步了?”
“這茶的味不對吧?”
“這小團的味道該是這樣的嗎?”
“……”
茶盞輕放回石桌上的聲音似帶着暗迫的冷意,蕭映竹笑吟吟地看着他,說話的詞一字一頓,甚是清晰。
“喝、不、喝?”
對面的石頭椅子上霎時多了一個人,秦覽像寶貝一般将茶盞捧在手心。
“喝,我喝。”
他點點頭,收起心裡那分蠢蠢欲動的八卦心思,鼻觀眼眼觀心,飲去茶盞裡水的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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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清平郡主生辰宴之後,秦覽對蕭映竹與姜念之間感情的二三事暫且停滞了幾天。
倒不是他不好奇,而是在他想趁着這個難得的空暇時間,在大晚上溜去國公府叙舊時,卻被正在打掃書房外邊落葉的墨卿撞了個正着。
秦覽正疑惑他一個暗衛怎麼會替侍從掃地,墨卿就先搶了發問的先機。
“你怎麼來這兒了?”
提問的思緒被打斷,秦覽一愣,瞥了眼漆黑的書房。
“來找蕭映竹,他回去了?”
地上的落葉掃成一堆,簇成幾小簇,墨卿把掃把微微擋在身後,随聲應答。
“主子昨夜就回去了,你來晚了。”
“昨夜?”
秦覽擡頭看了眼天上的月,柔和而涼的光透過雲霧彌散在庭院内,他驚訝的轉過頭再次看向墨卿。
“你主子連夜回屏州?什麼事兒他這麼急?”
“昨日不是才開誕辰宴麼?”
“他趕着找誰?”
“姜念?”
墨卿眨眨眼,一副不知的樣子。
“你還是問主子吧,這我也說不清。”
看着墨卿面上的表情,秦覽沉默了一下,餘光中瞟見成堆的落葉,他忽然勾起了唇,手指點點那堆葉子。
“你被他罰了?”
“還是這一月隻需要打掃一次的庭院?”
秦覽往前走了幾步,繞着這地兒走了幾個圈,嘻嘻一笑。
“你問他啥了?他罰你掃地?”
信風愛講話,蕭映竹罰他不許講一個月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