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雲岫笑與秦覽談在蒼郡的見聞,少女小艾坐在一旁,垂眼默默的喝着茶,偶爾看着手上的劍穗。
窗内光影掠過梁都城點點燈火夜景,蕭映竹坐在她的對面,懶散地支着頭,同看一輪月色。
他今日出行隻用墨簪輕挽長發,竹質簾幕外的風微吹起簾邊,月色與燈火細碎的散進廂内,撫過指尖的青絲如羽毛輕掃細柔,留下隐約癢意。
耳旁邊的說笑聲不大,但在她與蕭映竹之間的靜默中,卻像放大了無數倍,越襯得這旁寂靜。中間似如一道不見蹤迹的屏障,微妙的将五人隔閡成了兩組。
下午涼茶喝得有點多,辛澀的苦味似還留在喉頭,此刻換成了清甜的龍團珠,即便知曉其中的貴重,心裡也難免還是有些拒絕,總覺得漲腹,因此就婉拒了方才對面遞來的茶盞。
因為蕭映竹坐在對面,因此她視線也就不離窗外,此刻餘光能見到正處對面的蕭映竹執盞修長的手,輕放在腿上的手總覺得有些空落,就微攥緊了些。
好在馬車行駛得快,帶着林間清疏的風,一路平直下坡,停到姜府的不遠處,兩人之間微妙的沉默也因需暫且離開的變動而溫緩了點,姜念随即從另一邊起身而下。
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的問話,想到因蕭映竹有些不悅就說了真心話,從下山到現在都隻覺得兩人之間的相處有點兒尴尬,掀起簾子而下時她都未敢去往蕭映竹的方向看,而匆匆起身時,餘光也隻入一抹清冷似泉的月白色。
雲岫見姜念走得快,一陣驚奇,繼而回過頭飛速瞥了一眼蕭映竹,側過頭與秦覽悄聲嘀咕。
“看着姜姑娘的反應有些不對勁,是不是在我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方才一直看窗外的蕭映竹此時終于将手中輕握的茶盞放下,青瓷盞觸碰到幾案,聲音不輕不重。
車廂内稍寂了些許,秦覽笑着睨了一眼又如鹌鹑一樣立馬安分下來的雲岫,沒去瞥蕭映竹此時的神情,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幾案上正沿邊閃着外邊燈火光澤的暗色青瓷。
方才打招呼時兩人的神色有些與以往不同,外加後邊的對話也總感怪異。
下午還好好的,是在他沒來前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兒?
秦覽靜靜地等了片刻,擡眼看見蕭映竹淺淡收回了手,靠回椅背閉目養了神息,這才又與雲岫悄然對視上。
這一對視像是對上了腦電波,皆從對方的神色上分辨出八卦的不解與好奇。
平常蕭映竹的性子也不好捉摸,心情也不愛寫臉上。這會兒能讓他人感覺到變化,已經算是反應大的了。
什麼事兒能讓蕭映竹就半時辰内發生了這麼明顯的變化?
……
不會是那香薰還沒送出去吧。
聯想到蕭映竹平日的作風,又接着暗地将他的面容身高智商都統統想了個遍,最終将“沒成功送出禮物”這件事兒确定的排除掉,又重新思索起來。
秦覽忙着思考事情,雲岫這會也就沒人可供打發時間,瞧見正處在暗處的蕭映竹,怕他等下還記着仇,身體也就默默稍微往外挪了些。
一車廂内人各有别樣心思,其中隻有以為一直似渡與世外,将周身微妙情感牽扯斷絕于身,隻垂眼看着劍穗的人忽然擡起頭。
對貴公子晦暗又暧昧不清感情毫無興趣的艾擡頭見着周圍都沒人碰幾案上的點心,似是察覺不到車廂内因某小姐而産生起的怪異氣氛,直接伸手從幾案上拿了一塊放到嘴裡。
吃了幾口,覺得加點水也好,于是又順手給自己添了一盞龍團珠。
—
或許是慢熱的緣故,等到進了姜府的大門,姜念才下意識擡起手背貼了貼面頰。
不知何時變得又溫又熱。
傍晚的那場對話之後,和蕭映竹之間的關系就變得不甚明晰,似朦胧團簇的霧,牽扯糾纏着細密的線,隻要輕微一動,隐匿的心緒就從這晦暗不明的濃霧深處絲縷抽出,無處遁形。
明明也隻與他如往常般偶爾打趣,怎麼今日忽然變得怪起來了?
想到自己心境的變化,姜念下意識将最明了清晰的答案屏去,隻将它抛到腦後。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眼前的戰事。
走進姜府内,确定了停在外頭的馬車那兒已看不見她的身影,姜念才将略垂下的頭擡起,擡手将微散落的發絲别在耳後。
早晨去栖山府邸時,隻和茯苓随口道了别,也沒有說具體回來的時辰,這會兒就算知曉她去了何處,也不知從哪兒去找,天色漸晚,她們也該急了。
穿過庭院,剛想直接走到自己的院内與兩丫鬟們說一聲待會要去赴夜宴,路上卻遇到了姜母。
驚訝姜母從自己的庭院内出來,姜念随即正起了容色,朝姜母行了一禮。
“母親。”
姜母面容蒼白,是長期病着的緣故,離她站得近些,還能嗅到苦辛的藥味。
不知是何原因,今日的姜母似比以往還有些倦意,侍奉她的侍女上前一步,笑着與姜念對話。
“早上茯苓說小姐去了蕭國公府邸,夫人預料你會晚些歸來,便打算晚些時候再去小姐的庭院探望。誰知剛踏出房門,正想着待會兒再去尋你,卻巧遇于此。”
見到姜母手中拿着的玉瓷瓶,姜念思緒一頓,随即展顔輕輕笑了起來。
“晚些時候還需與他們在談些事,因此正想回廂房與丫鬟交代,未料在此邂逅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