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映竹經過剛才的事兒,心情顯然不錯,即便不去看他的側顔,從身心那兒也能感受到對方的愉悅。
店家上菜上的快,相談間沒一會兒就上了桌,一掃上面的葷素樣色,一直淺笑聽着他們聊天的姜念神色一怔。
桌上的菜有好幾樣是合口味的。
首次赴宴就有這種巧合,她擡起眼迅速掠過其他人,見衆人神色皆平常,心中騰升的疑慮散去。
最近總是驚疑不定的。
等着蕭映竹與秦覽先選了菜色後,她随即拾着公筷揀了道菜。
姜念身後不遠處是屏風,身旁一邊是夜窗一邊是蕭映竹,傾身取菜時,左手邊的袖子與他的袖邊略微拉扯了一下,絲綢摩擦的質感随即透過布料傳透到肌膚,她身體一僵,又不動聲色的坐回了原位。
……不知是她手臂短了又或是雅間圓桌的問題,穿這身輕飄的衣服,動作幅度總是不能太大。
如此一來,倒又顯得她取菜的動作怪怪的。
平常沒有這些胡思亂想,此時四周也沒有人去關注她,但想到旁邊坐着的人,姜念心緒總是沉着沉着就飄忽出去。
輕輕歎了氣息,微微側了眸,又與蕭映竹對上了眼。
她眸色一怔,思緒回過早些的時辰。
—
方才在秦覽勾着雲岫脖子走後,艾也從馬車裡拿了黃金酥上去。觀月樓下也隻剩下了來往的人群和她與蕭映竹兩人。
蕭映竹被秦覽這麼一耽擱,心情淡淡的,促狹之意是沒有了,注意力重新轉回她這兒時,眼底徒然多了抹别樣晦暗的深意。
周圍人群喧嚷,夜色燈火下,他們的影子拉長一片,交疊在過往黑影的縫隙裡。
那晦暗的雙眸在斑駁的夜色中隐晦不明,卻又似夜間的明珠,能屏去其餘所有雜物,點點亮色映入她眼瞳。
熟悉的人都散去,周邊也就無人去在意着他們站在觀月樓的竹林邊角,姜念本微繃起的心情也就放松舒緩了些。
蕭映竹淡涼看了她幾秒,像歎息一般,輕輕笑了。
“姜念,交底了這麼些天,債也不該由我開口要。”
其餘人不在,因而又換成了隻屬于他們兩人的話題。
他的語意刻意停頓了幾秒,眼底的晦色也更加濃稠了些,語調散淡,意有所指。
“心意不是用來讨的,讨了,你就要欠我一份人情債是不是?”
從竹林茶館再到觀月樓的時間間隙,是有些時日了。
他的聲調似随心,又似執着于一開始的試探那般,又回歸到了那雙方心照不宣的點位。
姜念忽而繃起的神經又松了下來,也不難想到為何他會在此時提起。
去了蒼郡,他們就徹底在明面上站位是為一路人,介于關鍵時刻,處于“信任”的合作基礎上,是不該隐瞞任何事兒。
心中思緒萬千,夜風愈加溫涼。她偏開蕭映竹的眼,餘光卻入即地上的影子。
它們各處一地分離,此刻卻又彼此逐漸交合。
清冽沉香淡淡盛開,那抹月白色離她近了。
心裡突然發了悸,腦中即便還未想到如何回答他,也因這拉進的距離被迫擡了頭,唇邊堪堪擦着他袖邊而過,生了許溫熱。
沉香似抵鼻息,蕭映竹微微俯下身,指尖在姜念的肩膀上極輕搭着。
氣息清淺交融間,眼底映入一片他眸中涼淡深邃的晦暗,姜念呼吸猛然窒了片刻。
像是不容錯過她面上的任何一份神情,蕭映竹低着頭垂着眼簾,對上她微微閃動的眸光,指尖勾起,輕掠過她青絲一側,最後在末端不帶力度地撚着,氣息帶着涼淡笑意。
“時日無多,姜念。”
像是不可告知于外人所聽的提示,距離本就近,他卻愈覺不夠,又更近了些,輕輕在她耳畔念了幾個字。
姜念擡着頭,聽蕭映竹在耳邊低聲加了幾字,耳鳴短暫響起,青絲上幾乎感受不到的力度此時又似印入了骨髓,極淡的溫熱散去,蕭映竹又站回到最初的位置,隔着距離,好整以暇地垂眼看着她。
雖然知曉蕭映竹會發現端倪,可卻沒想到會如此之快,也不知是從哪兒斷定了她的身份,那聲“何時打算告知于我”,倒顯得暧昧起來。
——明明知曉她不是姜念,又何必要她親口來告知。
醉翁之意不在酒,姜念這會兒餘光瞥見已經有人往他們這兒看,沒遐思去想蕭映竹這會為何突然這麼提,隻覺得自己像被其他人窺視一般尴尬。
但蕭映竹在她面前,面容自是不同于心底似玉珠墜地玲珑想法,如往常一般恬靜,稍停歇了片刻,也沒反駁,眉眼清純笑眸如辰。
“都交了底,蕭公子又何必再與我确認一遍?莫是不信任自己交友的眼光?”
話語至此,點到即止。将這問題半推半就的搪塞過去,姜念遙遙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轉了身往觀月樓走。
方才他們倆人在那兒站久了,未免會招人眼球。現在也正是有更多人往這兒瞅,就像是把他們當成黃金八點檔的狗血偶像劇一般八卦着探頭,那神情看起來就像是把他們當成什麼出來遊玩拉拉扯扯黏糊的小情侶。
若不是蕭映竹剛才莫名往她這兒湊近,眼下也不會有這麼多人觀望。
總感覺耳根發紅,盈盈往前邁的步又快了些。她沒去管那旁神色頗為意味深長沒再回話地蕭映竹,過了會兒就先進了觀月樓。
—
思緒回及此,姜念正對着他的眸,一時沒什麼好氣,恬淡轉開了眼,重新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