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裡待得不夠久嗎?出來還是遇到一樣的事兒,隻不過從大人變成小孩而已。
因此他尋了其餘的人,那些孩童雖未那麼古闆,有點兒孩子氣了。
但這些靈動也非全然自如,他們說話總留一半掩一半,談幾句,心裡轉八百個彎兒。
當時身在其中,并未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從山野間回來後,便越感厭惡。
可自己即便厭惡,也是必定深鎖在宮中,這份命運既然不能由己定,那也就隻能由自己争取改變。
可要争取什麼,才能讓他人不再約束自己?
算來算去,他怎麼選,都隻有一條路,一條即便逃避也必須走的路。
可這條路也非他一個人在走。
倘若這就是能有幾率改變自己的東西,那也就隻能去争取了。
去争那滔天權勢的皇座,能讓他享一世繁華夢與刀光血影,何不謂是一場自由?
那麼這些意興索然的繁雜冗事,也便可忽略不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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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本王所聞,近載宗門并未有何出山之兆,為何會在此時出現?即便宗門與朝廷兩不相礙,也應當提前告知才是。這般徑直帶近蒼郡,接觸秘聞,是否指示過父皇?”
孟峥修長的手半搭在還有餘溫的藥湯上,方才随行的太醫過來檢查了他的身體,與往常無異,這熟悉又難喝的藥湯便留了一盞。
現在那股苦澀的藥味散去,隻剩中草辛香。
他睨了眼藥盞,眉目又舒展開來,透出恣意風采,言辭犀利。
“還是說……那位醫女本非宗門中人,而是假借宗門之名?”
蕭映竹微微垂了眼,眼底的成色淺暗,蓋過了心裡的雜緒。
他靜了須臾,淡淡解釋道:“殿下或有所誤,宗門之人之所以介入,是因卦象異,故特派人巡查。”
“卦象有異?”
孟峥眸光微頓,在蕭映竹的面上略微停留了一會兒,語氣莫測起來:“那名醫女即是宗門的特派之人?”
蕭映竹說謊臉不紅心不跳,微微颔首道:“正是。”
孟峥隽了眉,隻凝眸落了一瞬,似想通了些事兒,唇邊笑意深深,指尖略有所指地在案桌輕點:
“歲月流轉,往事已矣,當随世變而更其行。不知蕭國公現在與宗門合作得如何?”
蕭映竹掀起眼,眼底沉涼,如季雨過後的秋潭,掩住了須臾往事。
他常以笑面示人,笑意不達眼底,頗有暗隐威脅意味。
因此人們總認為他殺人時也該是笑着的——用那雙一冷淡下來就如神佛般悲憫的雙眼,高高睨着死囚,噙着無情笑意,直斬而下。
他們把蕭映竹的刻闆印象定的太死,皆認為他是嗜血如魔,随心所欲又不近人情的冷血惡屠,自然想像不出這人也會有不笑的時候。
辟如此刻。
眉目淡漠,視線平靜,漂亮五官之下的面容似隐有一種暴力的違和感。
初看唇角似揚非揚,清雅如王孫公子,細看實則面無表情,如十八層煉獄爬上來的森然惡鬼。
那雙秋水般涼意的眉眼淡淡望着孟峥,就像看一個可有可無的死物,無需花費過多的感情,即刻便可将他抽筋剝骨,一刀挑斷筋脈。
孟峥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下一秒,蕭映竹又矜着唇,淡淡笑了。
“殿下若是不信,不妨先看看這份密報。”
他拎出那份秦覽交予他的紙——原來的那本書破舊,帶來帶去怕翻爛,因此又回歸了宗門裡。
紙上邊畫着植物,旁邊寫了幾行小字,是這株植物的作用。
“這便是卦象所言。”
“唯覓得此藥草,方能破疫。”
三人一桌,于鶴從頭到尾未發言過一字,他不信鬼神,對卦象算命這類東西也有着非同尋常,比他人更厭惡的嗤之以鼻。
但目光落在這株卦象所指的植物上時,卻倏忽頓了頓。
“為何這般認為?”
他往昔執行軍務時,曾在私運的車裡發現這株草。
數量不多,即一并攔截交予聖上了,但在送入京城的途中無端起了火,那批草燒成灰燼,往後繼而再找,卻再也沒找出什麼結果來。
蕭映竹眉眼輕淡,言簡意赅:“待印信之事既定,諸君自有決斷,屆時便可知其詳。”
“……”,孟峥在剛醒前聽了指揮同知印章一事,聯想起目前尚未清掃完的主教,頭又有些需眩暈,他支着頭,眉目間那點兒恣意與病容相襯,忽顯幾分易碎感,“明日即召那位同知來。”
除去自己所知以外的情報一多,于鶴平淡地神色漸冷冽。
事日畢,他簡短地回應:“臣領命,明日定将同知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