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應什麼詞而産生了這種情緒?
是她所說的樂曲,還是她所問的那句話.......又或是僅因與那名花魁所演奏的曲子有關?
“這間閣樓老闆所請來的人,與當日拜見神女會的神女為同一人。”
“至于憑據。”
溪枕鮮妍的面容浮上些神傷,待姜念定眼細看,又空無一無。
“同蕭國公所講,待同知一事告結,下官再與諸位細說。”
如頹敗豔花。
姜念瞧着溪枕的五官,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了這個詞。
“那這神女豈不是本就為洹都人?為何會被烏糜衆選成神女?”
在未戰亂的年代,洹國百姓富足,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去莫名其妙投奔到戰敗國那兒去的。
“嗯。”
有他人在場,溪枕不好細說,隻能不經意揭過。
“那今後可需專人前去盯梢?”
孟峥不覺明理,他負責的事務僅為蒼郡核心事件的一角,知道的消息并不多。
于鶴淡淡回:“我已派人前去隐處看守。”
“如比便好。”
話題好像就到此了結,那神女可疑歸可疑,不過有關她的訊息實在是太少,隻是到了蒼郡本地,親自召了她問話,才能确認出一點身份。
她信息藏匿的實在是太好了。
這應該是讓人有所愁容的,畢竟極大限制對烏糜衆的控制,可在這沉寂的氛圍中,卻有人輕輕笑了一聲。
他不緊不慢地拾盞啜飲杯酒,似笑非笑地望向溪枕。
“這便是你所算好的?”
蕭映竹意有所指。
面色有些許陰翳的溪枕循聲回頭,那頹散落一地的殘花吸飽了血,又嬌豔的開了。
他彎彎眼,成為一副如常的樣子。
“這可不好說,下官非神仙......僅是人間長情罷。”
溪枕的聲調繞指柔,像軟綿的花。
但這看似輕撫柔和的花裡又暗藏着冷銳,其冰涼細小的鋒刃能夠鑽入人的暖和衣袖,通過千萬數億條神經元,直抵達人類最需保護的脆弱心髒。
姜念對溪枕所說言語即表達的意思一點也不理解——這可能隻有身處其事之人才能了解,比如蕭映竹,但這也不妨礙他的這句話能觸動到她,話語所經之處,都泛起了一身的涼意。
到達心底時,甚至似被針刺痛般隐隐難受。
姜念自覺自己不是什麼多情之人,更不可能與他人容易産生出共情,她所最為懷念的,也僅是遠去的時代而已。
氣氛安沉。
他們言談時,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
不是無話可說,也不是無話可問。
僅僅是給彼此一些思索,調整心裡所想因某物發生變化,或是警醒自己立場和判斷的時間。
他們不是敵人,也就該如此和睦,更沒必要刀劍相向。
這個時候了,再做這些蠢事,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
宴請的時間并不長,僅是一個時辰便散。
出來時天色全然是黑。
姜念攏起衣裳,餘光瞟到蕭映竹站在築玉亭的前邊與秦覽交談,不知是提到了什麼事情,秦覽的神情中竟有些揶揄。
她是在衆人皆行之後而行,因此會晚他們幾步。
眼下剛出築玉亭的大門,站在層層階梯上望下眺望。
這兒的布局有經過官員刻意的劃分。
高處為貴族,低處為平民。
病疫肆虐,蒼郡卻因這處劃分,産生天地之差。
城門口的平民區,皆為生活普通百姓,再往旁邊擴散開,為貧困窮人所栖居的旮旯地。
近期因為方便行醫,将外來聘請的醫者安頓在城門那一塊,方便平民區的百姓到達。
而那些最易受感染的人們也便蜂擁到那處,蹲着讨些藥材,幸運的從醫者那兒看了病,也就随地一趟,當作休息了。
天地為家,有地睡就行,睜眼還能行個方便,即便是巡城使來了,如鳥獸散一陣後又回歸到了原來的地方歇着,自是不去在意巡城使所說的什麼“市容市貌”。
然而,城市的另一面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姜念所站的樓房位置高,放眼望去能看到滿街的一片燈火,雖寂寥,卻也猶如黑暗前甜蜜安睡的夢。
繁華與破舊僅隔着一道街,這就将貧困與富裕劃分成兩端,以做心中示警,規矩着階級不容界越。
夜風穿堂而來,撩起耳邊鬓發,姜念聽到風中從不遠處歌樓刮來的歡聲笑語,視線一轉,孟峥那漂亮又恣意的眉目落入了視線。
他方才像是順着她看的視線所望去,現在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從那處收回了視線,手裡拿着從腕上摘下的珠子,看着她似笑非笑,有意無意的在台階下某人的面前挑起話題。
“醫女見這副市容,可有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