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室内氣氛暧昧微醺,姜念靜靜站在原地,等着蕭映竹的回複。
落在臉上的視線輕淡如皎中月,無形無影。
姜念卻分明地感到了一陣如有實質感的溫燙。
他們的距離因剛才外邊的異常響動而近了,即便姜念方才稍往後退了幾步,也仍在幾步之内。
隻要蕭映竹再稍稍靠近,地上淺淡的影子即會輕輕覆蓋成一片。
因為身高的差距,少女正仰頭看着他。
燭火下,她面上的神情無比清晰,漆黑的瞳孔淡光明亮灼爍,似能将所想探尋的一切事物看透看穿,誰都逃不過她的目光。
于此相同,随着蕭映竹散淡的視線往下,姜念那放松垂在身側的手也在燈影下分外明顯,微微曲起的指尖示意着其主人略微的不安。
這确實為情理之中。
身處在異鄉,異時代。
這裡沒有徹底歸屬與她的靠山,也沒有任何能安穩睡覺的家鄉,甚至連以往的一切痕迹都被抹除。
她的親人,她的朋友,知曉她如何長大的那些過客,全都掩蓋在這厚重的時光之中了。
如今,在這短短的幾個月内,她要在這個時代裡,找到一個能徹底信任且能袒露自己密辛,在此基礎上還要成為彼此最不可分離的助力。
幾乎比登天還難。
這裡一望皆是茫茫大海,舉目遠眺皆是陌生之人。
能躲過各種來自敵對手的計算,頂着被他人發現自己占據他人之身的可能性,去改變他人對原主原有的看法,讓自己的行為合理起來,再用當地有的材料制出能打翻身仗的驅蟲藥。
這裡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險。
設計之中若是錯落一步,便會出現無法預測之事,将本打理好的一切都打亂。
蕭映竹是她的計劃之外,是她預估不到的變數,是所有安排中極為危險的隐藏物。
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人,即是她的預料之外,是她本來最為懼怕,最為擔憂,不知何時會引爆的雷。
它可能給她帶來緻命性的傷害,也可能助她消除眼前的一切障礙,劈荊斬刺,将勝利的果實帶到她的面前。
百分五十的不定性擺在姜念的眼前,往前如何面對蕭映竹的那一切糾結,都源于她分辨明晰不了,這顆雷是能碰,還是不能碰。
短時間内,姜念理不清自己對蕭映竹的想法,和蕭映竹面對她時他自己的想法。
在無法探尋到蕭映竹真正的本意前,現在提出的一切想法,本該都為自己的臆想。
不過,現在是不同了。
她想清楚了自己想要的,也看明了在那場夜雨裡,蕭映竹所對她說的話與行動。
都向她透露了其中的一角。
——他明明可以不去做這些暧昧又迷人眼的事情,去碰觸往前從不交際的女子,用最難掌握的感情來定奪兩人往後的一切。
可蕭映竹就是這麼做了。
彼此心照不宣下,無法探尋的隐秘之處,那場夜雨所落下遮掩住的,是迷霧揭開後通往未知蜿蜒小徑的道口。
姜念擡頭看着蕭映竹,明滅可見的燭光下,他眼底染上了些許星亮的笑意,像在許久之前在茶館夜談的那日,她所想象出的永不寂滅的花。
因為她的話語和行動,而在此緩緩盛開露出晦暗的内裡,如約而至的向她發出邀請。
這一次,蕭映竹說的話不再是“如你所願”了。
因為這是獨屬于他們之間的願景,而非是其中一人的。
即為同盟,又是那不可言說的外援。
應該成為什麼好呢。
姜念看着蕭映竹的動作,腦海裡空白,眸中隻有紅光一閃而過,殷紅的顔色照亮了她的雙目。
初次見到蕭映竹時,他所帶的那枚紅黑耳墜,在此刻之下又顯出了形。
随着他的低頭,那黑色的穗垂落至她的肩頭,連同着墨發,與她細軟的發絲糾葛在一起。
蕭映竹的手溫涼,修長的手指撚着其耳墜的另一邊,在姜念視線被他陰影籠蓋之時,冰涼的耳墜随即落到了她未佩戴飾品的左耳上。
清冽的香氣和它主人一樣有侵略性,在他微微俯身低頭湊近她的那一刻,毫不留情的竄入她的鼻息,她的周身。
像要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記一般,直到蕭映竹重新擡頭放下手的那一刻,那抹似能讓人心悸的香還在不緊不慢地環繞在她所能呼吸之處。
姜念不由屏住了呼吸,耳垂上的挂飾沁涼,靜靜地垂在她的脖頸旁,醒目的紅代表着其賭注成功的勳章,也是今後一切舉動都能有安全和勢力做保障。
她沒想到蕭映竹會用他耳墜的另一半作為表明的證物來代替言語,醒目地落在她的臉旁,讓所有人都知曉他們之間達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契約。
姜念伸手輕輕捧了捧這枚自己看不見的耳墜,捏了捏上面的挂飾,擡頭與他對視,輕聲詢問道:“這枚又是什麼顔色的?”
如果是成對的,那麼顔色可能會相反。
蕭映竹幽幽地看着她,視線同着她的詢問落到她的臉頰旁。
白皙的耳垂上,耀眼的紅色明目,在宣誓着一些無法讓外人探尋到其裡的禁果。
無比顯目的警示會讓之後所有人待她,如待蕭映竹那般尊敬。
僅僅是以枚飾品,卻能承擔起權勢與利益的重量,能讓出身普通的人一躍之上,成為在言談上具有話語權的一方。
姜念覺得自己是賭赢了一把。
但比起赢得,更像是自己的行為與分析取悅了蕭映竹,而蕭映竹對此給她的獎勵。
強有力的外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