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片刻後，他又輕聲道：“是麼？”

語調悠悠。

車廂内的光線充足明亮，他淺灰常服上雲邊紋樣典雅，與墨發相襯極其素淡。

往日所配的裝飾盡數卸下，隻是休沐日出行，他未帶任何利刃之物，沒有任何攻擊性。

姜念卻在他身上看到了森寒與陰暗。

仿佛那無暇清淡的外表下，潛藏着無情又嗜血的兇獸之物。

像是感覺到姜念少許困惑地目光，蕭映竹緩緩轉過頭，朝她輕柔地勾了勾唇，微微笑道：“怎麼了？”

冰寒。

森冷。

周身都似爬滿了冰，一層隔着一層炸開了霜花，層層疊疊綻放，直至布滿她的全身，凍結到她再也掙脫不了，變成一尊毫無生氣的人偶。

姜念眨了下眼，乖巧搖頭道：“沒什麼，隻是走神罷了。”

她溫軟笑了笑，随即将這個話題扯開。

“繼續方才的話題吧，為了讓長公主的事查得更快些，你有什麼線索嗎？”

蕭映竹雙眸沉沉，極為清淡地看了她一眼後，收回了目光。

“我和她的見面隻停留在孩童時期。”

“當時母親常去長公主府邸拜訪，我也便被她帶着去了。”

姜念微微點頭，随後就反應了過來。

“那間府邸就是我們之前去的那間？”

蕭映竹輕輕颔首，平淡應聲：“嗯。”

難怪當時看他在那府邸行走時，未有不識路的表現。

原來是孩童時期經常在這裡玩耍嗎？

腦海聯想到那座府邸的一切，姜念随即就回想到了當時孟峥同蕭映竹一并進室内時的神色。

“那間府邸……對孟峥來說，也是回憶嗎？”

他對府邸也很是熟悉。

但不知道是最近住在這兒熟悉，還是之前就熟悉了。

蕭映竹沒有隐瞞地打算，直接開口道：“是，他當時也來過這裡，隻不過與我在時前後相差了一兩年。”

“一兩年？”

“嗯。”

蕭映竹神色淡淡，語氣沒什麼起伏。

“我母親去世後，我就沒再去那裡了。”

“孟峥便是在那時去長公主府邸的。”

不知這問題會牽扯到蕭映竹緘默其口的事，姜念沉默半晌，輕聲道：“……抱歉，是我逾矩了。”

蕭映竹僅是阖了阖眼，淡淡道：“無礙，都是陳年舊事了。”

一時找不到什麼可以轉換話題的說辭，安慰和開導又顯得蒼白，姜念隻好微微點了點頭，留了一片靜默的空間。

車輪滾滾向前，午後拂過的風帶着陽光的味道，暖洋洋的灑入了車廂内，充斥了滿鼻息。

不想幹擾蕭映竹的休憩，她望了窗外景色一會，就拿出了從蘭那裡拿到的圖紙。

上面還留有當年設計醉花樓時壽贊的字迹。

當年的壽贊設計圖紙是懼怕畫錯——許是先皇隻給他這一份紙的原因，因此是拿鉛筆畫的。

“……”

又是鉛筆，又是那麼些醫學書。

壽贊是把蘭當成了哆啦A夢吧。

好在他落下的字迹力道不算輕，時隔多年，除去圖紙泛黃有些黴點外，沒有任何的殘缺破損。

樹的倒影從車窗外反複掠過，姜念借着稍顯刺眼的陽光，對着圖紙盡數浏覽下去。

醉花樓的頂閣設計得并不算複雜。

當初壽贊計劃将這間房用作雜物間，因此房頂設計得較低，在上邊開了個天窗，增加采光同時又有着通風的功能，以防止雜物堆積引發火災。

而為了便于存放雜物，頂閣并沒有設計隐藏式隔間。

但頂閣的地闆中間卻是镂空的。

姜念看着圖紙旁的簡潔注解，才明白了這之中的原因——

他為了兼顧醉花樓的美觀和實用性，在整座樓的地闆裡融入了些承重柱。

目的為的是增強樓閣結構穩定性，也為了讓頂閣顯得更加通透寬敞，不會被外面察覺。

這地闆裡能藏人嗎？

到時候若被神女發現了，這麼小的空間她應當躲在哪？

……不對。

之前去築玉亭時，曾遠遠望過醉花樓。

那時所看到的醉花樓樓頂，和眼前圖紙中有些差别。

至少在視覺上，沒有圖紙上這般小。

也是，神女既然住在頂閣，怎麼不會對其改造。

何況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修整也正常。

姜念揉了揉有些泛疼的頭，将設計圖紙合起。

也罷，指望從這圖紙上獲得醉花樓的所有最新構造情報也太異想天開了些。

等回到幽館府邸後，把這張圖紙給部曲們研究吧。

不是她專業上的事，她費心也沒用。

這種東西就該交給專業人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