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混迹到這等高位,變成似鬼非鬼披着人皮的怪物。
喝了藥湯,那昏昏沉沉的熟悉感又席卷而來,連視線都變得模糊。
孟峥索性倒在了桌上,伸手随意拿起攤放在桌面上的信件。
一邊是貴族們的獻媚。一邊是昌德帝對他的看重。再一旁是關于主教的情報。
接着,就是來自各方的試探。
年幼時在做出抉擇後,回到了京城。
周邊的人就開始試探了。什麼都有。試探他的想法,試探他作法背後的動機,試探他的立場,試探一切。
還有就是冷不丁的刺殺,還有全天從頭到腳的監視。
這長長的路啊,一步步走到現在,一直告訴自己,在爬得高一點,權利再多些,勢力範圍再廣些,就能威懾别人,就隻需要應付這天下能站在他上方的人了。
一直這樣想着,想到在赤門見到蕭映竹的那一刻。
看到蕭映竹的那一瞬間,他才發覺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這根本不是身居高位不高位的問題,這也不是權利的問題,甚至不是他自己的問題。
是他生活這個時代的問題。
太腐敗了,太殘酷了,看不到盡頭啊。
就連蕭映竹那樣堅韌,能隻身對抗裡裡外外,單憑硬實力再次從昌德帝手裡得到國公府支配權的這類人。也會被命運妥協。
曾經的憤恨已經燃燒殆盡了嗎。
所以暫且的屈服于昌德帝的手下,為他所用。
因此他生氣了。
不知是在氣蕭映竹所選的這個正确選擇,又或是自己。
兩者皆有吧。
沒辦法,單憑一個人憤恨這個時代,也就隻能憤恨了吧,無法做什麼巨大的改動,更何況這身體也堅持不到幾年了。
甚至隻要情緒稍有激動,就有暈倒這一個結局,變成徹頭徹尾的廢物。
即便是孤注一擲立下了目标,走向沒有退路的路,斬斷了數不盡的荊棘,得到了如今一手遮天人的賞識。
他什麼都做不到。
孟峥脫了力,松開了本就沒什麼力氣撚着信紙的手。
原來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
想通了這些後,他也就隻能小小的抱怨一下,明日又是新的一天,又要開始那些無邊際的交際。
太窩囊了。
無論是他所處的時代,又或是姜念的那個時代,他們都有相同的病根。
時間也平複不掉這一切。
完全看不到希望。
他累了。
—
隔日一早,屋外熙攘的聲音将孟峥從沉睡中拉扯起。
視線聚焦于天花闆,腦袋昏沉,鼻息炙熱。
這是又發病了嗎?
孟峥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眼,無視腦袋的昏沉,單手勉強撐起了身體。
昨晚趴在書桌上睡着了,所以有些信件還沒浏覽完。
現在應該要先回一下昌德帝的信件......關于蕭映竹,确實沒有什麼疑點的地方。
他從頭到尾都做得完美,唯一能找出缺漏的,就是他身邊的姜念。
但姜念他現在還需要用到,可以排除在外。
那就沒有别的什麼了。
姜念的面龐在他腦海中一晃而過,孟峥蹙了蹙眉,壓下心中那抹煩倦。
向來都不需要别人為他證明什麼,如今的他,想通一切後,也就什麼都不需要了。
孟峥垂首扶着旁邊的櫃子站起,緩了一陣後,發黑的眼眶才漸漸複明。
他壓下心中的濃倦,自行去了後邊的房間洗漱,再回到書桌前,準備将昨晚沒批閱完的信件批閱完。
以昌德帝的那封為首。
孟峥壓着嗓子咳了幾聲,随即擡手将信件打開,拿出了裡邊的信紙,一行行浏覽過去。
“......”
目光略及到最後一段落,他嘲諷地勾起唇角。
即将到手的權利麼。
既然已是救不了他的東西......孟峥下意識想去拿筆回話,随即又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不。
雖然救不了他。
但,現在卻是保命符了。
已經到了這等位置,已經前行在孤注一擲的路上了,如今的他,隻能繼續履行下去。
忽而騰生出想改變的想法讓孟峥蹙了眉,他壓抑住自己躁動的心,耐起性子措辭回起了信。
屋門外熙攘的聲音即近。
筆還未落下幾個字,門就被敲響。
兼顧到平日孟峥不需要讓人叫起來的舉動,外加眼下也是孟峥已經起床的時間,那傳話的侍從直接開了口。
“外有位自稱姜念的姑娘,手持您親筆書信,此刻候于前廳,可要傳她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