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長歎了息,那如玫瑰般馥郁的香濃烈了一瞬,又如落地腐爛的花般消融在無味的空氣裡。
“可你怎麼就不聽呢?”
透過憂清亮無一絲雜質的瞳孔裡,神女瞥見了自己略帶有些愠怒的神色。
許久未見這般鮮活的自己,她呼吸稍窒一瞬,又松開了撫在憂側臉上的手。
是了,越靠近那天的到來,她越顯得……
像回到了最初那般還未經曆所有事的時候。
神女站起身,往外面走了幾步,停在了珠簾前。
透過珠簾,她所一望過去的,皆是富麗堂皇的裝飾。
烏糜衆為了包裝她這個‘幸運吉祥物’,在她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一切的姿态,恰到好處的面部管理,以及那些分辨是非明晰,從利益中抽絲剝繭的冷靜判斷出下一步應當做什麼。
用她的這張臉,這張表面上的皮囊,去吸引更多人……來加入教,越來越多的人因她而來,她的地位即便越來越高。
待堆在她腳下的屍體已經望不到頭時,她也就可以踏着屍山,夠到籠外那一望無際的天空。
湛藍如洗的天空在她的腦海裡隻會出現兩次。
第一次是剛進入烏糜衆的前夕,驚恐倒地間,擡眼入目的便是這般無雲的模樣。
而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
就會在那一場籌謀已久的動蕩結束之後。
想到再過一段日子,就能短暫的和弟弟見上一面,神女的心情就變得無比好。
瞥見神女神色上帶有的那麼一絲溫和,憂收斂起了目光,将心中的猜疑深深藏起。
眼下姐姐心情好了,他再去試探就是越界。
在等等。
明天不是有客人來訪麼,這個時間點找姐姐,怎麼可能是正常的尋歌舞。
他要好好找個地方聽聽看。
無論是誰,在沒有和情報與之相稱的地位上得到了不該有的待遇,都不可饒恕。
僅是不可饒恕罷了。
一劍出鞘見血封喉。
那麼心中的不愉快就會消失了。
很自然的,憂在想這些的時候,沒感覺心裡有嫉妒,有憤恨,又求而不得的愛慕。
在這種時刻裡,他更希望的是得到一段無比純粹,就如同鳥兒眷戀家巢一般的,完美到恰合無比的感情關系。
無人能插足進來,也無人能拆散他們。
僅僅達到你我共被需求,共被愛,近乎到純粹,互相扶持,共同生長。
這樣就可以了。
因為想要永遠與姐姐不分開,永遠的在一起。
無論是什麼程度上的。
所以,不管這次怎麼樣。
他都必須将神女掩藏起來,怎樣都不給他看的計劃翻出來,在眼底過個遍。
—
頂閣内寂靜了一會兒,神女将手中的信封放到了梳妝台的抽屜裡,随即用鑰匙鎖住。
她神色已然回到了往常的那般看不出情緒,無悲無喜的狀态下。
在某一些時刻,憂透過天窗散照下的光束,會産生些面前這生吃人肉爬到高位上的神女,能與寺廟裡萬人祈禱的慈悲佛像比拟。
烏糜衆越想将她神化,她所沾染的血漬也就越多。
那無悲無喜的雙目下,是厚厚的一片不見天日的沼澤地。
注意到憂一往如常期盼看向她的目光,神女微微移動了下眼珠,朝他投去一瞥。
“想出去麼?”
對上她那帶着點兒無機質般枯寂的視線,憂反問道:“出去哪裡?”
神女緩緩地扯看扯面部表情上的肌膚。
“哪裡都可以。”
“在有陽光之下,廣闊無際,看不到邊……再也沒有束縛的地方。”
憂沉默了一會兒,擡眼看向她:“姐姐最近若是想去哪裡,我都會陪着你的。”
“……”
得到不出意料的回答,神女垂下眼,掩蓋起方才微微透露出一絲光亮的希翼情緒。
“也是。”她輕輕歎了息,乏味地轉過了身體,擡手将化妝鏡的邊緣底勾起,仔仔細細看了看自己的面龐。
“無事了。”
“憂,我想确保明日不出意外……”
梳妝鏡裡,神女那無悲無喜的面容上漸漸發生變化,緩緩露出了一絲陰沉的笑容。
“你會幫我看着的吧?”
收到和先前一樣的指令,憂想像平常那樣回答道:“保證無人能知曉姐姐的任何事。”
可當時他隻單單認為,姐姐忙裡忙外所布置的,全和疫疠有關。
但眼下姜念這一變數的出現,打亂了他原本構築的邏輯鍊。
姐姐是真的在瞞着他布置一些什麼事……
他也想聽。
他能去聽嗎?
憂對上神女從鏡中看過來的視線,随即極為認同地朝她露出微笑:“那是當然。”
“關乎到姐姐的事,我自然是一個都不會錯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