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去放下心中一直抵擋這個時代的戒備,去信任溪枕所說的話。
從旮旯地裡走出,在頂閣外面那樓梯轉角口響起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時,姜念心中一凜,擡手便推開了頂閣的門,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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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四層發覺鍊鞭明明勾勒住姜念,卻沒撈着人,隻留下了如同蜥蜴擺脫危險時的一尾黑色的銅鐵。
憂便意識到,這醉花樓内有人在幫助姜念。
當然,他首先排除了神女。
神女對周圍發生的變化和争執,向來是報以一種漠不關心的态度,就似“你争執你的,無論是生氣也好,辱罵也罷”。
隻要不幹擾到她的計劃,她便會是以那副無喜無悲的姿态——就如吃齋念佛的人,清心寡欲的接納着所有向她撲面而來的事物。
想要得到她青睐,借此在醉花樓内占有一席之地,貪婪權力的侍女;又或是從東瀾遠道而來,試圖從她身上找到一絲錯處,好讓回去同教主誇大言辭,借此讨到好處的烏糜衆使者。
對于她來說,都是一個樣。
不過是為讨更好生活,更好生存空間,而乞求上天垂憐的牲畜罷了。
誰又不是呢?
既然大家都是這樣,那麼喜愛佯裝,又或是直接把惡欲展現在面前,都全憑個人喜好。
為此,憂不會覺得姜念那隻倉鼠,在醉花樓内鬧出的動靜,還需要神女來親自插手。
他站在樓梯的拐角處,微微合了合眼。
上面就能看到頂閣那虛掩的木門。
即便不去靠近,僅是在下邊站着,他的鼻端也能幻覺到那悠悠飄零,如同河流般彌散萦繞的蘭香。
在地面上停留了一會兒,憂又垂下眼,望向下方的動靜。
洳的手下幫工們同洳的性子一樣,都是大大咧咧的,一旦幹起事兒來,就如狂風過境,非席卷個天翻地覆不可。
眼下他們将地道裡裡外外找了個遍,沒找到姜念,想着她當是跑到上層來了,因此為首的人召集起了所有無腦蒼蠅,開始指揮着去各層上裡裡外外的找到那躲藏的女娃。
第一層的邊角裡,那群人站在邊角裡等待着命令,收到為首一通連筆畫加訓斥的話後,立即又四散開來,分着組,向樓閣内的不同方向進發。
“……”
不再往下方瞥,憂看了眼頂閣的門,又轉移向旁邊那通向屋檐的廢棄旮旯地。
他慢悠悠地收起鍊鞭,一階一階向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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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滑稽地躲藏進衣帽間。
神女這兩天也出去接待貴客過,又讓貼身侍女休息了一日,衣帽間裡有些衣服還沒收整。
現在她正摸着黑,小心避開那些看上去就很貴,踩壞了可能要找蕭映竹拿錢賠的衣服,雙手往四處探,撫到一處牆壁後,又碰觸到了挂在櫃子裡的挂衣桁。
已經走到牆角裡了。
房間外,珠簾的碰撞聲清脆悅耳,鑽入姜念的耳朵裡,就像催命符般。
借着已經習慣在黑暗中看東西的視力,姜念不再糾結,撥開一旁的衣服,極為小心悄聲地鑽進去,接着,将衣服拉回原來的位置,擋住自己的身體。
隐藏式的房間并不隔音,外頭憂的聲音隔着牆壁,悶悶地響起:“姐姐,你看到小倉鼠了嗎?”
神女放下鏡子,步搖輕微晃動的聲響傳來,她似乎是回頭看了憂一眼。
“吾說過了,計劃無需你來插手。”
“……”,憂沉默半晌,話語有些不情願,但沒懷疑神女遮掩姜念的行蹤,“但是姐姐在洳那裡的懷疑程度很高了,這時候定要把她綁到洳那裡啊。”
“姐姐,東瀾來的使者很盯着我們。”
神女聲音淡淡的,無悲無喜,她在這件事情上,已經同憂講過很多遍了:“無礙,多少年來都這樣,前後也就一天之差,不礙事。”
“……”
憂知道自己向來是說服不了神女的,因此站在門外停留了一會兒,見神女不知曉姜念的動向,就要出門去繼續尋找了。
“我知曉了,那我就不打擾姐姐了。”
神女特意囑咐過在計劃行動的前幾天不要靠近她的頂閣。
憂知曉這是神女想和他撇清關系。
……但是姐姐,他們早就是一丘之貉了,再也不能分割開彼此,哪怕現在減少見面,東瀾的那些人,也仍然不會改變他們原有的觀點。
他往門口走去,最後回過頭看了一眼神女。
神女一往如常的對鏡勾眉染胭脂。
先前這般往返的勾畫,是為了以最好的貌相去見那位‘藥引’,那現在呢?
她的動作不急不躁,看向鏡子的眼還有幾分專注認真,就像是不知曉明日的變動,往後陪伴她的将是漫漫長夜。
……
在這裡待得久,還可能被姐姐說。
最後一點時間了,也就不給姐姐添麻煩了吧。
憂轉過身,伸手撩起珠簾,回眸關門的時候又倏忽似有感應般,往隐藏式的那間衣帽間看去。
房門緊閉着,謝絕一切外來的揣測之意。
木門被他的手拉起,在他眼前緩緩閉合。
衣帽間、梳妝台,連同神女的身影,都被漸合上的門扉阻隔在外,最終徹底隔絕了他的所有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