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蜷縮在衣櫃裡,靜默地等着憂離開頂閣。
視線裡皆是繁複的衣裳,在黑暗中看它們的輪廓,有些像吞噬血肉的怪物。
屋外的對話聲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後,憂像是有了決意,不再像神女勸解什麼,轉身往門口走去。
片刻後,珠玉相擊細碎清音同木門開合聲響共振。
空氣凝滞一瞬,被擔心發現的緊迫感倏忽散去。
姜念舒了一口氣。
頂閣内的神女依舊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忘掉了隔間還有她這個人。
姜念換了個姿勢窩着,精神松弛下來,也就有餘力去思考神女待她的态度了。
方才從推開頂閣的門再到路過神女身旁,将隔間的門打開,這一系列動作下來,神女都沒有看她一眼。
将她這一舉動無視,就像是在變相允許她的行為。
摸不清神女對她這般一步步退讓的态度到底是從何而來,姜念隻能從目前能了解到的各方聯系上去琢磨。
但能和神女有密切聯系的也就隻有溪枕和于鶴了。
排除掉這次行動中壓根沒有參與的于鶴,那麼也就隻剩下溪枕。
......
神女會因為是知道她和溪枕有聯系,想在明日和溪枕以不是那麼間隔的關系相處,所以對她網開一面嗎?
不然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能讓一心隻想與弟弟重逢、對其他事情毫不關心的神女,對她這個敵方之人如此寬容。
姜念靠在衣櫥的牆壁,冰涼的櫃側靠得久了,倒也被體溫捂得暖和。
在醉花樓裡東奔西藏了一天,此時不用擔心洳的手下又或是憂,撩起這些衣裳,然後笑吟吟的告訴她“你被發現了”,也就無其他事去記挂。
清平郡主的解藥和圖紙都被溪枕帶走,而疫疠如何被引發,又從何處引發,也已經告知了墨卿,那麼接下來就等明天聽到洳和神女的對話,知曉礦洞的事情,也便好了。
姜念蜷縮着身體,手臂抱着腿,在迷迷糊糊的思緒中,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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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中途屋外有紛亂的腳步聲時而從門縫外傳出來,期間還有人開了下隔間的門,卻又被神女出聲令住了。
珠簾被木門關合的檀風吹得琅琅作響,那些腳步聲如潮水般褪去了,又似拍打般向前推移。
嘈雜聲連續了一會兒,姜念在黑暗的睡夢中,清晰地聽到了貼聲侍女朝神女的吩咐聲。
“神女大人,時辰将至,洳大人已吩咐您備好一切,前往外面祈福。”
銀鈴清脆地飾品被人小心的托起,貼身侍女将繁雜沉重的頭飾帶到了神女的頭上,并從一旁拿出提前準備好的衣飾為神女服侍穿上。
另一旁跪着的貼身侍女低首擡起了手中的手持物。
神女沉默地仍由周邊的人擺弄着她垂落的青絲,按照祈福禮儀上,衣着上必須配備的裝飾。
直至貼身侍女将她的衣裳打理好,前後左右觀察都确認無誤後,才滿意的收回了手。
守在頂閣外面的貼身侍女将門打開,減少神女行動不便之處。
“......”
一直沉默未回話的神女卻在這時候開口了。
“他在下面?吾有緊要之事需與他交代,煩請令他上來。待事情談清,吾再去祈福。”
貼身侍女張了張口,沒料及神女會做此回應。
但強行把神女拽出去也不是一個事兒。
為首的侍女率先反應過來,本正正好的時間被神女這麼一打岔,顯然是不夠用,她朝神女規規矩矩行了一禮,應答了神女的要求後,轉身匆匆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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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隔間裡無窗戶,四處皆是冷牆壁,正因為如此,她不能被外界的陽光照醒。
昨日奔逃太過消耗體力,沒想到一醒來竟是隔天下午了。
她起身悄聲走到隔間的房門後,将手搭到房門前,附耳傾聽屋外的動靜。
貼身侍女擔憂祈福這一事件會被插曲打斷,腳程行得可快,一會兒就把樓閣下等着神女的洳給喚了上來。
洳上樓的腳步聲勢沉重如擂鼓,隔着一間屋子,姜念仍能聽到從第四層樓梯口傳來的腳步聲。
須臾之間,珠簾被人翻動,珠玉相擊,發出淩亂脆響。
“你叫老夫來,有何事要談?”
今日當是有祈福的需求,洳身上那股難聞的魚腥味被大量的香粉掩蓋,毒攻毒,兩者相疊,互相融合,沒多少氣味了。
神女神色清淡,無波無瀾,隻平視着洳:“祈福之前,你是否忘了将什麼消息給吾?”
“消息?”洳想到了什麼,桀桀桀笑起來,“對于你這種叛徒,老夫是要給你什麼消息?”
神女對他的質疑沒有給予回應,就像是沒聽到一般,右手持着祈福的尖銳道具,眉眼冷冷地睨他。
“吾說過了,先确定疫疠是否能進行,才能去祈福。”
“現在礦洞裡的那些‘人’是上一代洳的遺留物,既然命令不了他們給予吾等能制造疫疠的藥草,那就要先解決這件事,再去祈福。”
“...但你如今就令吾去祈福,是想壞了疫疠這件事嗎?!”
洳陰森森地低笑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如今從東瀾來的使者已經在樓閣内了,老夫這般作為,就是為了向使者奉上一片孝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