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福島沒有食言。生物老師安排課堂去圖書館裡的檔案室看電影了。課堂空蕩蕩的就剩我們兩個人,面對着實驗台上五花八門的器具,我把半透明的瓊脂糖凝膠放到電泳容器中,同時福島緩緩往裡加緩沖液。
除了揍他,我們從來沒有離得這麼近,就在此時我們笨手笨腳碰到了一起。
“不好意思。” 福島匆忙道歉,然後專心緻志地将幾種DNA樣品滴入相應井裡。即便隻有幾微秒,我還是不争氣地硬起來,頂着寬松的衣褲撐起了小帳篷。我趕緊坐到實驗台前的高椅子上翹起二郎腿試圖掩蓋我的不堪,幸好正在忙碌的福島根本無暇看我。我将凝膠通上電,設了一個小時,然後如逃難似的快步跑出了教室。
“我馬上回來。”
我專門進到了為殘疾人設立的獨立衛生間裡,在裡面不用擔心有别人。我松開褲子,左手臂支撐在牆上,右手開始勤勞地做最本分的工作,滿腦子都在想福島。
回到教室,我的頭腦清晰了很多。儀器上顯示着還有40分鐘。離第二節課結束還有近一個小時,今天有時間把實驗做完,我竟然也為能和福島單獨在一起而感到激動,臉開始發熱。為了掩飾我的不自然,我趴在桌子上掏出手機開始漫無目的地翻看Instagram。
“不好意思,我馬上回來。” 福島起身說道。他開門進到了緊挨着生物教室的溫室,身影消失在蔥蔥郁郁的植物中。
我将Instagram換為《鬼滅之刃》,同時翻開筆記本繼續塗鴉。過了15分鐘了,依舊不見福島的身影。我收起手機,開門也進到自開學來還沒有進來過的溫室裡。陽光透過天花闆和三邊的玻璃牆直射進來,一股熱浪迎面襲來。面前是一潭浴缸大小的清水,裡面有色彩鮮豔的鯉魚在遊動。清水潭兩邊是狹窄地過道,周邊種滿了獨一無二的奇花異卉,比如半人高的仙人掌,結有果實的熱帶植物,葉子比我肩要寬的龜背竹等等。溫室裡盛開的花朵如詩如畫。不知名的玫紅色花朵在日光沐浴下怒放,碧綠色的吊蘭都垂到了鯉魚池裡。角落擺放着一張蓋滿水漬的木桌子,上面放着插有标簽的小花盆,貌似是其他同學的酸雨實驗。
我想起了家裡的小盆植物。Emily喜歡在她的卧室窗台上種不同種類的肉質植物,有深紅色的,深綠色的。她對待她的植物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每天一絲不苟地張羅它們的澆水日照,就連上大學也把植物也帶到了學校裡。
我順着過道往前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地避開帶刺的枝葉,與生機勃勃的溫室格格不入的一點是空氣中的煙味。
走到溫室盡頭我呆住了,煙味來源于福島,他正站在一扇半開的窗前吸煙。當地不允許21歲以下的年輕人買煙,我不知道福島是在哪搞到的,憑外表他頂多比我大2-3歲,遠遠不及最低年齡标準。
他瘦削的身影突然看上去那麼孤單,自六年級就塵封在心底的愧疚像滴入清水裡的墨水分散延伸。小時候,我老是把福島的混血背景以及他被母親疏遠當做傷害他的利器,殘忍地侮辱他的自尊與安全感。曾經我以欺負他為樂,他越落魄我越興奮,他越饑餓我越感到高高在上。現在想想,我并不知道當年做的傻事對他造成了多少傷害,但那些惡行就像一堆屎一樣惡心,任何有良心與同情心的人都會認為這十分病态。
我是為了什麼?隻是圖那敗絮其中,華而不實的優越感嗎?我喜歡福島。我想吸引他的注意力,讓福島關注我。我終于意識到我的所作所為完全不是合适的表達方式,相反我隻在制造敵對的隔閡,将他從我身邊推開。就像曆史上以戰争侵略來搶奪而來的土地,以武力化解沖突,當時對于情愛懵懂的我以最原始粗暴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用武力征服他,讓他在精神上屈服于我。
福島仿佛注意到了我的異樣,吐出一口煙問道:“你還好嗎?”
無論他是否真的關心我怎樣,我都沒有意料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一種莫名的激動與溫暖在心中油然而生,我暗暗慶幸福島在與我寒暄,趕緊回答:“沒事,可那是我要問的問題,你還好嗎?”
福島掐滅煙頭往回走:“我去看時間是不是快到了。”
他在有意回避我的問題。我對他的反應一點也不滿意,看着他的背影繼續追問:“你完全可以給老師說,讓我們受到處罰,為什麼不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