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我的母親從來沒有在我和Emily面前落過淚,從小到大Emily哭得最多,幾乎都是我惹的,因此隻要Emily哭我便在一旁幸災樂禍地起哄。當我意料到父母親就要回家了,我才慌張地拼命哄Emily不哭。目睹幾乎未曾照面的同學母親落淚,我一時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直覺告訴我這不對勁,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我把藥瓶放到廚房台面上,從餐桌上的抽紙盒裡抽出幾張紙巾遞給Summer。
“真不好意思,簡直太失态了。。。。” Summer用紙巾擦幹眼淚,把手洗幹淨,
“如果不方便我可以改天來,Izumi什麼時候在家?”
“Izumi走了。”
“走了”聽上去那麼決絕。我感到身體裡所有血液被抽幹,口齒不清地嘟囔:“什麼?我。。。。我不明白。“
Summer仿佛在積攢說話的勇氣,深吸了一口氣,顫抖着嗓音哽咽道:“他不會回來了。”
“怎麼可能?他肯定要回家的!”我已經知道問題的答案了,但我就是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望眼欲穿地想要Summer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Izumi離家出走了。”
Summer的話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回響。有如一支無形的利箭貫穿我的胸腔,我喘不過氣來,力量一點一滴從肉眼看不到的傷口處湧出我的身體。
“什麼時候離開的?”我不自覺提高了音量,“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Summer無助地看着我,呼吸急促,嘴角抽動着。她嗚咽着想說話但根本說不出話來,眼淚在眼眶裡按捺不住再一次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我的焦急隻是徒勞地給心情同樣沮喪的Summer增加了更多心理負擔,即便我有成千上萬的問題,Summer一定也有她的疑問和苦衷,我不想在Summer最為無助脆弱的時刻咄咄逼人。
我再次遞給Summer一些紙巾,并輕輕擁抱住Summer,我能感覺到她的全身在顫抖:“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如果你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我改天來。”
Summer擦幹眼淚,嗓音依舊沙啞:“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把我的電話号碼留給你,若你想起來什麼事情,或知道有關他的下落的信息了,随時跟我聯系。”
“一定。”
“我的車還在檢修,無法送你。有人來接你嗎?”
“有人來接,馬上就到了。”
“路上注意安全,請你替我向你家人問好。”
我渾渾噩噩地走出福島家門,坐進開往書店的優步。
“小南,你的臉色不太好。” 母親少有在開車時候擰頭看我說話。
我無精打采地回答:“我隻是累了。”
“馬上就到家了。媽媽做了你愛吃的蛋炒飯和水果蛋糕,這幾天複習緊張,晚上你要好好休息。”
我閉上眼睛,試着聯系起一切的一切,試圖找出所有事情的因果聯系和所有問題的答案,可思維亂成一團麻。
書包裡依舊裝着福島的筆記本。傍晚的太陽從雲層後探出來,撒下淡黃色薄紗似的暖洋洋的陽光,淡橘色的天空萬裡無雲。暴雨前,我在他家裡為他擦拭傷口,他讓我體驗到人生中第一次被吹的滋味。現在地上的積水已經快幹了,好像一切隻是一場夢。我吃過晚飯後一人坐在家門口台階上發呆,心被掏空。
我沒有在學校再見到福島。他沒有參加任何期末考試,在高一學年結束之際辍學并離家出走,從此杳無音信。福島的母親在焦急和擔憂中報了警,可福島就像人間蒸發一般徹底失蹤,生死未蔔。福島不用手機或信用卡,警察查不出他的行蹤。他們也以“高中生叛逆期”的原因安慰Summer,這種離家出走或者情侶因愛私奔的事情實際上很普遍,或許福島過幾天就因為沒錢就回家了。
但是福島再沒有回家。
他在家裡留下的唯一的字條上用娟秀的字體寫着:“不要來找我。”
Do not come looking for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