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沒有一點聲音發出。
前方跟随的喜娘們端着蓋着紅布的托盤,明明笑臉盈盈,眼睛卻空洞無神到有些悚然。
更令人心驚的是她們的表情似複刻的一般,嘴角揚起的弧度,眼睛眯起的形狀連同最細微的臉部肌肉走向都一模一樣。
像被套了一層精心畫好的人皮。
而那朱紅色的轎辇定是喜轎。四角各挂着兩盞紅白燈籠,轎身刻繪着“百年好合”“陰陽同德”的字樣,轎簾看起來輕薄如紙,風吹卻巋然不動。
淳于羲暗罵自己當真是蠢得可以,在這種處處不對勁的地方出現一支聲勢浩大的隊伍本就可疑,她沒多加思慮便沖了過來,怕是要沾上髒東西。
好在這些人對她熟視無睹,僵硬地按照一套設定好的程序各做各的事情。
淳于羲悄摸摸往後退,心中狂念叨着“各路神仙保佑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
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淳于羲剛動作輕緩小心地轉過身,準備撒丫子逃離此地,一隻冰涼幹裂的手鉗住了她的肩膀。
她慢慢轉過頭。
對上了一張蒼白的臉。
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媒婆正沖她笑得陰氣森森。
她塗了厚厚的粉,血紅嘴唇裂開,聲音如從腹腔深處擠出來般低沉空靈:“姑娘怎來得如此遲,好在吉時未到。”
被吓傻的淳于羲呆呆看着她,不發一言。
媒婆探頭看了看她背後垂着腦袋昏迷不醒的陸傾昱:“這位便是小娘子的郎君吧?從未見過如此乖順俊俏的。”
淳于羲下意識想反駁,剛吐出一個“不”字,那老妪深陷的綠豆眼陰恻恻窺視着她,手上力氣驟然加重,尖長的指甲幾乎要掐進她肉裡。
淳于羲嗫喏着含糊其辭:“啊……這個……嗯嗯……”
媒婆滿意地點點頭:“快随我登轎,切莫誤了時辰。”
說罷她朝停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隊伍走去。
淳于羲特别想扭頭就跑,但她絕望地發現自己竟被暗力推動着跟随媒婆腳步往前走,也難怪這老妪輕易松開了對她的桎梏。
她深覺自己和陸傾昱現在就是兩頭闖入狼圈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羊羔。
兩位笑靥如花的喜娘扶着她登上末尾最後一頂喜轎。
剛把腳搭上轎前橫梁,頂上挂着的紅燈籠裡昏黃微弱的燭光忽然燃燒得旺盛了些許。
一瞬間,周圍所有“人”齊刷刷擰着脖子看向她。
被各種轉動一百八十度的腦袋直勾勾盯着,淳于羲後背唰一下滲出一層冷汗。
就在她火速思考要不要砍自己一刀把血抛灑過去的時候,一陣陰風吹過,白燈籠的燭光亮起,勢頭壓過了紅燈籠。
這些鬼東西分秒切換成最初的形态,喜娘拉下來的臉上重新揚起笑臉,把淳于羲送(押)入轎子。
轎内空間逼仄狹窄,她隻能和陸傾昱緊緊挨在一起。
淳于羲從轎簾下面的縫隙處偷偷往外亂瞄,不小心看到了一排隐在裙裾下,浮行于空中的繡花鞋。
她立刻收回了視線。
中式恐怖,最為吓人。
淳于羲腦海裡湧上一堆不該想的畫面,越克制想起的細節便越清晰——
老妪嘴裡齊根斷的舌頭,厚粉遮不住的屍斑,萦繞在鼻尖揮之不去的腐爛臭氣……
她使勁往陸傾昱身上靠了靠,從來沒有哪刻如此希望這鬼妖能趕緊醒來鎮場子。
像是尋求心理安慰,她邊戳陸傾昱邊朝他小聲絮絮叨叨:“你怎麼還不醒啊,我都喂你喝了那麼多血了。”
“不然再給你點血?”
“不行,今天已經到極限了,我要是暈過去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到時候咱倆都活不成。”
“你不是鬼妖嗎,肯定比他們這些野鬼更厲害,一拳就能把他們打飛。”
“啊啊啊我真服啦,你這怪物是不是故意不醒躲在哪裡看我笑話呢?”
……
簾邊綴滿的銅鈴輕晃,發出莫名刺耳尖銳聲響。
淳于羲心煩意亂地使勁縮在他身邊,企圖吸取一點溫暖:“你快點醒來吧快點醒來吧。”
一聲輕笑響起。
陰冷的氣流吹拂在她後脖頸,陸傾昱微弱的聲音如氣喘:“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