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羲睜開眼睛,身體僵成一根木棍,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直挺挺地挪動着自己的屁股往被窩裡鑽。
被子,一款神奇的,在大家心中的絕佳防鬼禦器。
“哦。”陸傾昱語氣一貫沒什麼起伏,即使情緒有所波動也隻是尾音略微上揚,“外面是隻二階鬼魂,你能應付。”
這話給她吃了顆定心丸。
淳于羲忍住心中恐懼,顫巍巍扭頭看向窗外。
扶她進來的喜娘半飄在空中,慘白的臉緊貼到窗棂上,被擠壓到變形。它瞳仁隻有米粒大的眼珠三百六十度轉了一圈,沖目瞪口呆的淳于羲咧開一個到耳根的笑。
随後它把腦袋從隻有拳頭大的窗戶格子中硬塞了進來,碎掉的腐肉和不知名濃黃色漿汁簌簌抖落到地上。
恐懼多源于未知,現下直面這惡鬼,淳于羲更多的是感到惡熏。
好不容易擠進來的喜娘被削的隻剩三分之一,它晃了晃身子,那滿地的肉汁便重新飛起來歪歪扭扭的黏回了它的枯骨上。
淳于羲扶住床架,沒忍住幹嘔了一聲。
喜娘站在原地盯着一臉“這鬼東西好惡心好想吐”的淳于羲,明明還是那副小醜似咧嘴笑的恐怖表情,但不知怎麼就是能看出來些許惱怒和難堪。
它喉間擠出一聲凄厲怪叫,揮袖打滅快燃盡的火燭之時張牙舞爪地撲向了床榻上的陸傾昱。
沒有征兆的瞬間進入黑暗。修仙之人在此情況下仍可視物,但淳于羲做不到。一片漆黑中她一把摟過手邊陸傾昱的身體,急速往後退。
憑着刺鼻的屍臭氣辨别喜娘鬼的大緻方位,淳于羲瞅準時機從寬大的袖子中抽出提前用特制的琉璃盞裝好的血,打開封口一股腦往右前方潑過去。
鬼屍被燒焦的濃烈腥臭味直撲面門,淳于羲極力壓下胃裡的翻江倒海,背着陸傾昱躲到房間另一頭去。
前面喂了陸傾昱太多血一時半會補不回來,于是淳于羲果斷拒絕了陸傾昱要她灌滿一整盞血的無理要求,隻取了不到半盞的血,确保在身體可承受範圍之内。
血不多,所以喜娘被燒融的過程持續了較長時間。其間它不甘心地一次又一次撲向淳于羲的後背企圖對陸傾昱發起攻擊,都被她巧妙躲開了。
因為淳于羲驚奇地發現喜娘的目标隻有陸傾昱,隻要她正面朝向對方,它便會停手試圖繞到她的身後。
找到破解之法後,就出現了淳于羲背着陸傾昱在前面繞圈跑,身後被血腐蝕成一把骨頭的骷髅嚎叫着狂追的詭異場景。
淳于羲的血對一二階的怨靈和惡鬼來說就如同高濃度硫酸。
一炷香時間過後,那具眼眶不斷滲血的骨架終于堅持不住徹底散在一片狼藉的地上,再也合不到一塊去。
裂紋交錯的骨頭伴随着不甘心的尖厲嘶鳴化成團團黑色灰燼,與地上黏稠的液體緩緩流向房間各個角落。
一縷青煙在骷髅被腐蝕的時候飄了出來。
最初它發出細弱的嗚嗚哽咽,待全副骨架都被燒毀後它飄落到淳于羲的雲錦被上凄凄艾艾地哭起來。
淳于羲沒空去琢磨一縷煙是如何哭的,她從陸傾昱那裡接收到了一個重要消息,正踮着腳低頭在鋪滿污穢的地面上尋找鬼銘符。
這東西顧名思義就是鬼的身份證,每個區分的銘符圖案都不一樣。比如說鬼域的主圖是一輪巨大黑色殘月,而冥府的主圖是幽冷森然的酆都城。
淳于羲從混亂中撿起一張血紅色皮紙,除了正中間懸着的殘月外,右下角繪制了一隻香爐,左上角镌刻了“員蘊憐”三個秀逸小字。
鬼銘符質感很好,淳于羲揉搓了下,感覺類似于那種很有韌性的皮革。上面纏繞着若有若無的鬼氣,但她抓來抓去并未受到攻擊。
她不知道的是鬼銘符常被鬼魂貼身攜帶,久而久之彙集了些許惡靈。由于勢力過弱,她體内的陸傾昱即使重傷也可以輕松壓制。但如果是淳于羲自己,怕是要被這些小惡靈侵入魂識,出現幻覺。其實也造不成什麼緻命傷害,就像誤食了有毒菌子。
“香爐?”陸傾昱看着她手中鬼銘符沉吟了一下道,“你把這個貼到胸口,我們去祠堂。”
三階以下的鬼是沒有覺醒真正靈智的,它們隻靠鬼銘符辨認對方,現下淳于羲帶上這符牌,加上陸傾昱半個鬼魂,足以以假亂真。
淳于羲手搭在門闆上,稍一用力,本來死也打不開的大門被輕松推開。
她做賊一樣弓着身子溜了出來。
她所在的房間在三樓頂樓,樓裡溫度比外面還要陰冷。圍欄年久失修,搖搖欲墜。淳于羲離遠一點往下看,發現每個房間門口兩側各挂的兩盞紅燈籠此刻全部變成了白色,其上面的“喜”字也變為了“祭”字,裡面的燭火并不是之前的暖橘色,而是泛着幽冷青色。
這哪是喜樓,分明是藏匿着無數怨靈的鬼樓。
淳于羲不停洗腦自己在玩恐怖劇本殺,帶着陸傾昱穿過濕腐混雜着旖旎糜爛氣味的走廊。旁邊的房間内隐着歡愉的痛呼掙紮聲和憋悶的粗喘從門縫鑽出來,令沒吃過豬肉常見豬跑的某人面紅耳赤。
她極力不去看照在格子窗上糾纏于一起扭成誇張姿勢的身影,快速奔向樓梯口。
陸傾昱鄙夷道:“你瞧,房間内這些人死到臨頭隻知呼救卻不去反抗,明明這二階鬼不難對付,如此蠢笨膽弱趕緊死了算了。”
淳于羲能說什麼?她不想和如此無知幼稚的鬼妖說話。
木梯同樣腐朽不堪。淳于羲着急去祠堂,下腳重了些,一臉踩斷好幾階生了黴斑的木闆。
木闆摩擦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和掉落下去的當啷碰撞聲在寂靜的樓梯間被擴大了數倍,連帶着悠長回響。
這麼大動靜也并未驚擾任何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