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複這麼個小物件消耗不了什麼法力,也就幾秒鐘的工夫,一隻嶄新的按照她意願加了些新裝飾的兔子水燈閃耀出爐。
比如說圓燈被她換成了胡蘿蔔模樣,圓潤的垂耳邊插着一隻嫩黃色的仿真絹花。
淳于羲擺弄着左看右看,實在是愛不釋手。
正要把水燈揣在懷裡起身去天井那邊等陸傾昱的時候,一道幹啞的聲線從側後方傳來。
“你是誰?”
寂靜幽暗的深夜,這像是沙礫摩擦過,仿佛從撕裂聲帶中艱難擠出的刺耳聲音,給沉浸在線索謎團裡的淳于羲吓了一跳。
她捂住撲通跳動的心口,小心翼翼轉頭看去。
綠海茫茫的平坦草地上沒有任何遮擋,男子瘦弱的身形明晃晃闖入視線。
淳于羲摸了摸背後還在發熱的隐身符,不懂為何這凡人還能看到她。
所以當下即使對方看起來一拳就能打飛的豆芽菜樣子,她還是站在原地沒有輕舉妄動。
雙方沉默對峙一會兒後。
蓦地,那站得如木樁般僵硬的人朝她的方向緩緩走來。
淳于羲握緊手腕上的镯子,謹慎盯着這團黑乎乎靠近的身影。
随着距離不斷縮短,男子因背着月光模糊不清的臉漸漸顯露出來。
在看清他容貌的一刻,淳于羲心頭一震。
老天鵝!你有多少精華靈秀,生出這些人上之人來!
他是完全的淡顔系長相,輪廓柔和,無任何鋒利的棱角,但絕不叫人覺得寡淡,像一幅韻味十足的水墨畫。又因為微微下垂的眼角,淡淡的唇色和冷白到透明的皮膚,使他整個人如墜于枝桠,被雨水打濕蔫兒了的小鈴蘭,纖弱又動人。
最絕的是他額角暈染着一團殷紅色胎記,猶如白玉上不小心滴落的胭脂,可謂神來一筆。
許是她目光太過于灼熱,男子有些赧然地往旁邊側了下腦袋,擋住了一邊的惹眼胎記。
淳于羲看到他窘迫的神情,立刻反應過來是自己不加掩飾的注目冒犯了人家。
她見對方無害單純的樣子,不由放松了些警惕,想着等會兒不行直接把人敲暈再用個記憶片段消失術。
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有個重要問題:“你能,看見我?”
他怔了一下,微偏過身子沖她閉上一隻眼睛,幾秒後又睜開。
淳于羲這才發現他兩隻眼睛瞳孔顔色不一樣,左邊是淺淺的灰白色,右邊是正常的琥珀色。
這個她了解過,有些凡人天生就是陰陽眼,其中一隻可見至陰之物。至于為何對她起效嘛,估計是陸傾昱附在手镯上和隐身符的魂力影響了她的磁場。
“你是……鬼仙女?”他遲疑道。
因為聲帶受損的原因,他的聲音似是被火熏烤過,聽起來讓人不适,與外表完全不匹配。
淳于羲:鬼仙女是什麼自創的奇怪東西啊!
她笑吟吟地毫不客氣改正他:“叫我仙女姐姐就可以了哈。”
對方眨了眨眼,滿臉虔誠,沒有任何猶豫,堅定道:“謝謝仙女姐姐幫我修燈。”
“嗯,好好好……”
“欸?”
她驚愕看向他。
他眼神哀切,瞟向淳于羲懷裡抱着的兔子水燈,擡眼凝視她的時候又是滿滿的感激。
這幅我見猶憐的小模樣讓本就心虛的她頓覺自己好像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撓了撓頭,帶着一種偷東西被正主發現的尴尬和欺淩弱小的“羞愧”,她慌忙把兔子燈塞進了對方手裡。
“不用謝,舉手之勞,哈哈。”
他如捧着什麼易碎品,小心托舉着被二改後的兔子燈,視線慢悠悠從水燈頂端的胡蘿蔔轉到淳于羲的臉上。
這是他第一次轉過一直側着的身體直白地正視她。
他目光膠着在她臉上,臉上依舊是和煦的不達眼底的淺笑。帶着探究的眼神并不尖銳,是一種溫和的安撫。
可淳于羲猛然覺得哪裡不太對勁。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像是黏在鞋底的軟趴趴泡泡糖,扯開還會拉出黏糊糊柔韌長絲的極度令人不舒服的感覺。
可能與對方眼睛裡并沒什麼善意有直接關系。
淳于羲一邊假裝客套說着“沒事我就先走了”一邊不自然往後退幾步,悄悄催動背在身後的手镯法力。
就在此時——
“仙女姐姐,不要一言不合就動手嘛。”
他慢條斯理的粗澀聲音如一把小錘子,悶悶擊打向淳于羲。
“我是楚容川。”
“殺了我,會很麻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