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楚容川分開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淳于羲渾渾噩噩從花園裡沖出來,腦袋裡大量的信息如散落的毛線堆積纏繞在一起,越理越亂。
魂不守舍間她都忘記用雲履符,就這樣憑記憶往天井那邊走。
走了沒兩步,頭頂突然傳來熟悉的戲谑:“淳大小姐真是好雅興,竟還有閑心和人花前月下聊這麼久。”
淳于羲驚喜擡頭張望,借着大片繁茂枝葉随風擺動的間隙,成功捕獲到那個坐靠在樹上的模糊身影。
陸傾昱手臂一撐,仙男似的衣袍飄飄降落在淳于羲面前。
他面色不虞,用一種帶着疏離的不善眼神将她從頭到尾打量一番,突然開啟冷嘲熱諷模式:“我看淳大小姐也沒有那麼着急想要回家,莫不是今晚來一趟南安王府就改了主意。”
這都什麼謬論。
他左一個淳大小姐右一個淳大小姐,語氣雖沒什麼情緒波動,但那讨人厭的陰陽怪氣味一下下拍她臉上,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淳于羲不懂這熊孩子又哪根筋搭錯了随地發瘋。
她現在才不會慣着他,當即陰陽過去:“啊對對對,我就是和你剛來那會一樣樂不思蜀了,天天不想幹正事隻想玩。怎麼辦,不然你去官衙報案把我抓起來好了。”
被堵回去的陸傾昱上演一秒垮臉。
他神情難看地盯了她半晌,忽唇角一揚勾起一個陰森森的笑:“那淳大小姐慢慢玩,我就不奉陪了。”
說罷他果斷轉身,施展“淩波微步”,瞬時潇灑消失在她視線裡。
什麼人啊!這麼喜歡一言不合就發癫半路扔下她。
淳于羲氣鼓鼓重新貼上雲履符朝正門方向低空飛行。
不奉陪就不奉陪呗。誰還沒個法力了,還非得指望他把自己帶回去啊。
手镯的青綠色光在黑夜裡更加紮眼明亮,這給了淳于羲莫大安全感。有能源有交通工具,她用得着看他臉色嗎!
他算個球!
真真被氣到的她邊嘀嘀咕咕吐槽陸傾昱邊快速灌輸法力驅動雲履符加速往瓊馔宴府飛。
大概走過一半路程,淳于羲有意儲存法力,按照原來的速度慢慢行駛。
控制着收回法力又飄了幾分鐘後,她後知後覺才發現哪裡不對勁。
她已經明明早就停止催動手镯,但這個能源器還在不斷幽幽閃着青綠色光,像是黑夜裡專門給她亮起的指路明燈。
自從在凝玉台得了這镯子,淳于羲就沒有從手上摘下來過,這玩意的各種驅動原理她早就摸透了。
其中重要的一點就是,它和灌輸法力的原主人具有綁定關系。
當距離過近時,它會被原主人的磁場所影響而做出反應。
所以,該恢複原本玉白色的手镯此刻閃閃奪目,原因自然隻有一個。
淳于羲眼睛滴溜溜一轉,計上心來。
她裝作被周圍景色吸引的樣子,左看右瞧,然後“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塊超級顯眼的石頭上。
她極其矯揉造作地驚呼一聲,以一個看起來很嚴重實際哪裡都沒傷到的巧妙姿勢摔倒在地上。
演技拙劣,劇情老套,毫無新意。
但偏偏就是有效。
風過,再擡頭,熟悉的黑色高大身影小山一樣立在眼前,壓迫感拉滿。
陸傾昱垂眼看着她,神色沉郁混合着“好煩我幹嘛要管她”和“不管她會不會半路挂掉”的糾結矛盾,眉頭擰成一團。
做了壞事忍不了一點的淳于羲噗嗤笑出聲。
拍拍衣服蹭上的灰塵,她從地上爬起來吊兒郎當道:“嘿嘿說着要走其實還是偷摸跟在我後邊,怎麼?擔心我?擔心我就大聲說出來嘛,幹什麼嘴硬遮遮掩掩的呀!我又不會嘲笑你~老弟你得多練啊,怎麼稍微一詐就上鈎了哈哈哈!不是……”
叽裡咕噜一大堆,淳于羲後面未說出口的話被陸傾昱黑如鍋底,瀕臨暴怒的恐怖神色吓了回去。
她第一次見他流露出這麼單純的憤怒的情緒。
别看陸傾昱天天一副要怼天怼地的狂暴樣子,實際他根本不在乎這些破事,就連複仇也是帶着一種同歸于盡的超絕厭世感。
至于現在,發現被人戲耍再加上其他微妙情緒作祟,在淳于羲的視角,陸傾昱是真的要沖上來一屁股把她坐死的發恨模樣。
真是該死。和陸傾昱相處久了竟然漸漸忘記了他是這個世界最大反派的事實。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那她不僅摸了還反手彈了老虎一個腦瓜嘣并且說“嗨害嗨!沒想到吧!”。
淳于羲打了個寒戰。
情急之下,一心要緩和氣氛的她不知怎麼想到一個破梗——“來給你變個魔術。”
“你看我左手什麼都沒有,右手也什麼都沒有。”
然後她兩隻張開的手握拳放在臉頰兩側:“喵。”
……
很好,氣氛直降至冰點。
嘴巴在前面跑腦子在後面追的淳于羲心情沉重地站在原地,臉色一點點變得灰敗。
救命啊……她剛剛都幹了什麼啊……
淳于羲看到陸傾昱眼角抽搐了一下,快要溢出來的殺意被她2B舉動戛然凍結成冰,像是怒氣值到達頂點又被人以費解的方式堵住了發洩出口。
尬、住、了。
嗯,這怎麼不算一種解決的方法呢。
矛盾一觸即發的緊張局勢陷入古怪氛圍,陸傾昱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眼神冷冷瞅了她一眼,帶着立刻丢開她的決絕複要轉身離開。
走了沒兩步。
他怒氣沖沖又回來一把撈起凝固成木樁的淳于羲,帥氣騰空起身,禦風而行。
還不忘咬牙切齒恐吓她:“我不會管你,你自己抓好,掉下去你就死在這兒好了。”
我~不~會~管~你。
淳于羲偷摸撇了撇嘴,沒敢再插科打诨,聽話地往上扭了扭身體,緊緊抱住他硬邦邦的腰。
星光灑落在肩頭,浮于雲海,腳下燈火如流螢。
強風撲面,但因為有陸傾昱做遮擋闆,淳于羲隻能感受到絲絲氣流挾着對方身上的暖意和熟悉的清洌香氣穿拂過身體,很是惬意舒服。
所以,在這樣美好氛圍和景色下,心寬體胖的淳于羲漸漸消散了剛才的尴尬和惶恐,滔滔不絕地又和某人分享起方才在花園裡的經曆。
準确來說是分析。
畢竟那個楚容川講話行事邪邪乎乎的,失心瘋一樣和她傾倒了許多在她看來絕對的皇室秘辛。
淳于羲還記得他妖妖孽孽的撫摸着兔子燈耳朵上的絹花,臉上帶着謎之微笑開口就是暴擊:“我早看到你從天井處來,那仙女姐姐會不會相信,我們的目的其實是同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