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時臉上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訝異。
“你問我?”
“我們昨晚才簽了合同,”商廷昱别過臉,語氣冷漠,“你也說了,起訴商氏要趁熱打鐵,事不宜遲。”
“那也要先知己知彼。”
陸寒時笑得眼彎,“你先在家等我,我去收點利息。”
家?商廷昱蓦得怔了怔。
砰!
門關上了。
渾身暖透了的少年盯着手機上日期發呆了會兒,才慢騰騰地挪下床。
桌上有杯倒好的熱水,白汽袅娜,另有幾枚黃黃褐褐的藥片,向日葵一樣盛開在白色方紙上。
“糖衣炮彈。”
他站了會兒,冷冷一笑,幹咽掉藥丸,沒碰那杯水。
*
德恒律師事務所。
龜縮在一格格狹小工位上的律師們正用衛生紙塞住耳洞,大氣不敢出。
“陸寒時!你不幹有的是人幹!”
“現在街上的法學生一抓一大把,五院四系a證駕照俱全!都求着來律所實習!”
“我再說最後一遍,明天早上六點四十,再遲到就給我滾蛋!”
處在風暴最中心的陸寒時鼓膜生疼,但他全程神情溫和,一言不發,深谙隻要自己不回應對方就批評不下去的職場糊弄大法。
“算你有點眼色,”律所主任錢英武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悻悻道:“小陸啊,你的實習期可就剩下最後三個月,千萬不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主任批評的是,不過,”陸寒時突然蹙起眉,仿佛遇到了什麼天大的難題,“我遲到是因為遇到了一件案子。”
“你能遇到什麼大案子!”
錢英武不屑嗤笑,卻在看見委托合同照片後愣住:“商氏?商廷昱?!”
他顯然聽說過商家真假少爺的傳言。
“糊弄鬼的吧!”
錢英武眼底藏不住的精光外露:“你怎麼可能搭上那位?”
陸寒時半真半假地把救人的事說了,“……按照規定,實習律師執業前不能自主代理案件,我拟這份合同隻是為了穩住他,具體還要您來決定接不接。”
他不動聲色地看向神情開始興奮的男人,“您意下如何?”
“接!這個案子必須接!”
錢英武當即拍闆:“你現在就把人,啊不,我現在就跟你回家,我要跟商小少爺當面談!”
“那可是商氏!”
“拼着不要錢,這案子也必須接,這麼好的揚名機會,咱們律所沒準就要發達了!”
陸寒時點點頭,又頓了頓:“但他還在發燒,脾氣……也有些古怪。”
有關商廷昱暴躁乖戾的傳言浮上心頭。
“那我怎麼拿到他的正式委托合同?”
錢英武突然殷勤:“小陸你看,商廷昱那麼信任你,這個正式合同……”
陸寒時面上露出顯而易見的為難。
“這樣,”錢英武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這個案子我帶你做,子涵和浩然的接送就不麻煩你了,案子重要嘛!”
陸寒時故作猶豫:“商小少爺現在住我那裡,主任,您知道的,我養自己都費勁,他又被商家趕出來身無分文……”
“小事!你的實習費不用交了,我再額外給你三千塊的津貼,一會你就去财務上支!”
“三千?”
陸寒時老神在在地挑了下眉。
“那就四千!”
“四千?”
“五千好了!”錢英武肉疼不已,“你看老周他們,都幹到授薪律師了,一個月也就五千。咱們這小所,真不富裕!”
這倒也是,陸寒時估摸着也榨不出來再多油水。
但想到這人之前讓自己當牛做馬——
青年站起來,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對了,主任,我的筆記本為了救商廷昱被雨淋壞了,所裡能報銷嗎?”
錢英武克制地抽涼氣:“沒問題,你之前交給我的實習津貼都沒動,你去财務一起取了,就說我說的!”
“那謝謝主任。”
陸寒時将将出門的腳步忽然又停下:“還有一件事。”
錢英武強繃着笑臉:“說!”
“今天晚上商氏的生日宴,我想跟您一起去見見世面,”陸寒時語氣懇切,餘光卻在悠閑地欣賞牆上的“公平正義”的毛筆字。
沒記錯的話,這場宴會除了商家衆人都會出席,還是商廷昱再次黑化的重要節點。
那麼自己這個炮灰路人就更有必要到場。
青年彎了彎眼,一改先前的怯弱謹慎,唇角一閃而逝的弧度甚至可以稱得上鋒芒。
錢英武還以為眼花了。
不過想到自己拿的隻是張普通外場票,他爽快同意:“記得換件體面點的衣服。”
陸寒時答應着,出門就去财務支取了一個月工資外加九個月的實習費,全程迎來财務大姐的大呼小叫和同事們欽佩羨慕的目光。
整整一萬八千五百塊!
放以前,連一件定制外套錢都不夠,但經曆了昨天的赤貧,陸寒時數錢時居然很有點滿足。
如果不是回家就對上商廷昱陰沉沉的臉的話。
“你要把我轉托給别人?”
商廷昱神情稱得上咬牙切齒。
但心情大好的陸寒時無師自通了點給狼崽子順毛的關竅,不慌不忙地笑:“我是實習律師,不能獨立接受委托,理論上,你的案子隻能挂名在我的帶教律師名下。”
“除非,”他挑眉,不可思議的語氣,“你想我以當事人親屬的身份代理?”
商廷昱一口回絕:“我的親人早死絕了。”
“那不就得了。”
陸寒時放下熨鬥,抖抖新買的襯衫,言歸正傳:“今天晚上商氏一擲千金,給那位假少爺辦生日宴,你也去參加?”
“我?”
那怎麼可能!
商廷昱瞳孔猛縮,不明白陸寒時葫蘆裡賣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