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過兩千萬的繼承權官司,訴訟費按照0.5個百分點收取,這筆錢不是他們兩個一窮二白的人能出得起的。
陸寒時幹脆債多不愁:“我們先申請緩交訴訟費,至于這些錢——”
他心算了一下,唇角挂着不自覺的微笑:“等出庭那天,湊合能攢出兩套定制西裝。”
上次租的衣服看着不錯,但尺寸差了點,他戴了襯衫夾和袖箍才勉強維持住平整度。
陸寒時說幹就幹,精力旺盛地搜索定制店鋪。
商廷昱睫毛微微垂下,筆尖在代碼紙上飛速演算些什麼:“隻想買衣服?”
“人靠衣裝,”陸寒時刷着網頁,唇角揚起弧度,“形象管理是律師的核心生産力。”
商廷昱一針見血:“水果攤的蘋果五塊一斤,聖誕節盒子裡的蘋果十五一個?”
“有道理,但不止于此,”陸寒時毫無被洞穿本質的窘态,言語間反而添幾分從容。
“高檔服飾在社會符号學裡代表着權力,自律與階層。剪裁結構塑造視覺權威感,硬挺襯裡的束縛觸發行為自律機制,至于傳承自倫敦薩維爾街的定制傳統——”
青年眼底浮動着近似野心的星芒:“向來是精英階層的敲門磚,入場券。”
“所有人都需要人設包裝,否定者不過是沒機會直面公衆的審視。”
陸寒時悠哉悠哉地靠上椅背,一句話總結:“所以每位律師都該有自己的專屬戰袍。”
不是法庭上統一制式的黑色律師袍。
而是量體裁制的、象征法律精英的革履正裝。
當然了,最重要的是,誰不喜歡穿得漂漂亮亮,迎接所有人欣賞贊歎的目光呢。
他也是龍的子孫,當然也喜歡最亮晶晶的東西。
陸寒時毫不避諱地展示着自己的野心與向往,隻不過當他習慣性地想要扣上最後一粒寶石的袖扣結束話題時——
摸了個空。
陸寒時:……
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青年默念着,拒絕再懷念自己緣淺情深的哥倫比亞祖母綠、克什米爾藍寶,抹谷鴿血紅袖扣,起身去洗漱。
他沒看到,身後,商廷昱摩挲着演算字符的紙,神色中若有所思。
陸寒時到底還是穿了件尋常白襯衫陪葛盼盼去的看守所。
狹小隔間透明玻璃的兩側,眼高于頂的徐總助這次終于将視線落在了青年臉上。
“陸律師,”他消息很靈通,“你接近我妻子隻是為了那份遺囑吧?”
陸寒時不置可否:“或許。”
反正他從不掩飾自己的用心,主打的就是明碼标價,你情我願。
徐家澍卻如獲救命稻草般倏然轉向葛盼盼,眼神偏執且瘋狂:“盼盼!你聽到了嗎,他隻是在利用你!”
“隻有我,隻有我的愛才是真的!”
他突然如野獸般撲了上來,金屬手铐劇烈砸向透明的隔斷玻璃。
葛盼盼吓得要逃,還是陸寒時稍一用力将人按回座位。
“不要怕。”
青年直視着困獸,溫和的嗓音藏有鎮定人心的力量:“他不能再傷害你。”
葛盼盼漸漸在肩膀的力道下,和背後人一樣勇敢地擡起眼。
“我很快就會出去的!”
徐家澍掙紮着放下最後一句狠話,被警官架走。
葛盼盼一直堅持到對方消失,才露出慌亂:“陸律師,他說——”
“那我就再把他送進去。”
陸寒時慢條斯理地轉了轉手腕,若有所思,“不過我似乎得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消息。”
“什麼?”
葛盼盼沒聽清。
陸寒時笑了笑:“沒什麼。”
腦海裡卻還回蕩徐家澍過于自負的話語:遺囑、出去。
憑什麼覺得在貪了那麼大一筆錢之後,還有見光的機會?是誰給了他承諾?
陸寒時沉吟着,帶葛盼盼出門。
狹小走廊,迎面走來了一群人,拎公文包,打領帶,穿陸寒時最喜歡的質感精良的西裝,衆星捧月地簇擁一張中年面孔走近。
“陸律師,”對方很客氣,風度翩翩地主動伸手,“昨晚的直播很精彩,很期待與你在庭審上的對決。”
“是嗎,”陸寒時挑挑眉,溫和一笑:“但我怎麼覺得,高律師的話意是——不會再有什麼庭審了。”
陸寒時是在高華彬出現的刹那,突然想通了徐家澍的話。
什麼原因能讓一個證據确鑿的罪犯擺脫牢獄之災呢?
當然是——确鑿的證據消失。
“你有辦法銷毀我們手中的證據。”
陸寒時掀起眼簾,目光灼灼,一語道破了高華彬全部自信的倚仗。
“怎麼做到的?”
青年大大方方地不恥下問:“違法嗎?”
高華彬頓了頓,客氣笑:“怎麼會,徐總助為人小心,所有硬盤内嵌定時銷毀程序,以防商業機密外洩,是他的個人習慣而已。”
“倒是陸律師,”他眼光挑剔地上下打量。
陸寒時任他打量,氣定神閑。
“這襯衫是不是太廉價了點?”
高華彬來之前似乎做過不少功課,出手便是一擊緻命。
陸寒時心髒真真切切地中了一箭。
但輸人不輸陣。
“高律師似乎很有自信,那就讓我們——”
青年長腿一邁,穿尋常白襯衫,挺拔地擦着高華彬的高定肩膀過去,逼得對方不得不後退半步。
“——庭審上見?”
陸寒時側過臉,無比溫和地彎了下唇角。
他在看守所大門口打車,卻被一對農民工模樣的中年夫婦嚎啕大哭地沖到面前,當場跪下。
陸寒時怔了怔,伸手去扶,卻沒能扶起來。
淚人似的夫婦倆跪在地上,砰砰磕着響頭,嗓音嘶啞,字字泣血。
“陸律師?你是陸寒時律師嗎!我知道你也在跟商氏集團打官司!我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你!我兒子死的好慘!求求你!幫他讨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