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魚簍放到河裡,用河石壓住上面的繩子,明月找來塊平整的大石頭,坐在地上,将石頭圈在腿中間,開始向上次那樣碾磨泥胚,劉柱也來跟她一起碾。
這種活兒劉柱以前也做過,自然要比她麻利許多,等明月碾好手中一坨的時候,劉柱已經弄好一堆了。
“你好快。”明月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虧有你在,上次這麼多我弄了一上午。”
“沒什麼,我小時候就喜歡和泥巴玩。”劉柱伸手比劃着:“大概這麼大的時候吧,我娘當然不想看我和泥玩,要弄髒衣服的嘛。不過我爹就不一樣了,還特意挑來這種土讓我玩,說要是能把裡面的石子全弄出來和成泥胚,就給我做一把彈弓。”
他繼續說着:“我聽了當然高興,能随便玩泥巴,還獎一把彈弓,沒有哪個小孩會不願意吧。”
“然後我弄了好幾天,好容易挑幹淨了,我爹拿起來揉撚半天,從裡面撚出了塊小石子,說不行,不夠細膩,讓我仔細再挑一次。”
“于是我又重新搓了一遍,又拿給我爹看,可他還是說不行。”說到這,劉柱忽然笑了一下:“他總能在裡面挑出來小石子。”
明月問:“其實是劉叔放進去的吧。”
劉柱看向她,笑着眨了下眼,擡起泥巴反複摔打,“如此四五次之後,我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玩泥巴了,可我還是想要那把彈弓,于是又一次,我爹從泥巴中挑出石子後,我嚎啕大哭。”
“我覺得自己又笨又粗心,這麼多次竟然連塊指尖粗的石子都挑不出來。”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是一邊哭着,一邊碾泥巴,這一次,我真是一寸一寸碾幹淨的。”
“幾天後,我實在哭不出來了。當我再次拿着碾好的泥巴給我爹的時候,我想,這次若還能挑出石子來,我就再也不弄了,也不要彈弓了。”
“不過這次我爹仔細檢查過後,說,是可以的,我不用再碾了,他可以為我做把彈弓。”
“聽到這話我又哭了,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肯定不止是因為一把彈弓。”
“就在我嚎啕大哭的時候,我爹說:劉柱,你這次成功不是因為你哭了幾天,而是因為你仔細認真地将裡面的石子都挑幹淨了,這是你堅持下來的結果。”
“然後我爹真的做了把彈弓給我,不過此後我幾乎就沒再玩過泥巴。”
劉柱托起手中圓潤的泥胚,它濕潤,光潔,完美無瑕,甚至在陽光下反映着水的光澤。
明月問:“所以,劉叔是為了教導你做事要認真要堅持,才讓你一遍一遍碾泥巴的嗎?”
“嗯……”劉柱放下手中的泥胚,沉吟着看向她,“我想,應該是心疼我娘總給我洗衣裳吧。”
明月微微一愣,低頭看向自己的衣裳,又看向劉柱,二人身上都染了一朵朵泥點子。
劉柱看着她,笑了,她也笑了出來。
岸台下,風途躲在兩人看不見的地方靜靜站了很久,不過顯然這算不得偷聽。
他覺得心裡酸酸的,又有點失落,風途知道,這感覺叫忌妒。
男人總是善妒的,隻是一般并不如女人那樣寫在臉上,或是小打小鬧的拌嘴撕扯。
他們會狠狠刻在心上,牢牢記一輩子,而後面帶笑容,暗戳戳給你使絆子,若找到機會便要猛然一擊,以至于到最後你都不知道你到底哪裡得罪了他。
走的時候,劉柱把筐子連着魚簍都給了他們,雖說裡面東西不多,放盆裡養着也能吃兩天。
回到家裡,明月将土胚分出四分之一給風途,“你想做什麼都行。”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才不要玩泥巴。”
“不要算了。”明月也不慣着他,把那四分之一重新放回筐子中,開始做她的缸,
這次她要做個小缸用來存放糧食。
她還是像一開始做碗一樣,将圓形的泥胚從中間開始往下按,并把周圍開始一點點往上捏,以來營造内部空間。
但這樣越做越像一個大碗。她雙手貼在“碗”的内外壁,試圖通過向上捋使它變高。
“碗”口随着變高越撐越大,她還得抱着往回收,試圖把它擠回去。這并不是個好辦法,缸體厚的厚,薄的薄,一疙瘩一塊的,始終不均勻。
果不其然,當缸模模糊糊有了雛形的時候,它的某一邊向内坍塌了,明月一甩手中沾染的泥巴,站起身看着它,琢磨該如何是好。
其實明月也感覺得到,用老辦法直接捏是沒法成型的,那樣的方式對于小一些的物件比較好掌握,而大的則不行。
風途在她身側不遠,偷偷伸着腦袋,看見了木闆上那攤泥,提醒道:“飯好了。”
明月沒有動。
風途又說:“我把那兩條小魚煎了,粥裡還放了蝦。”
明月依舊低着頭在琢磨。
“吃肉啦!”
“什麼?哪有肉?”明月回頭看向他,睜大眼睛冒着精光。
風途頗有怨念地看了她一眼,将盛好的粥端到桌上,明月的目光跟随着他的手,直走到桌邊,看見了碗裡的小魚,兩條都隻有巴掌那麼大。
“煎魚呀。”她笑着說,忙去洗了手。
魚不大,刺也很細嫩,吃起來多少有點紮,土腥味也重,尤其是沒有調料用來中和,吃起來尤其明顯。
不過畢竟是肉,香味還是有的,隻是水煎的沒有油煎的香。
明月誇他:“你真厲害,怎麼什麼都會,若是我來做,定是會糊。”
風途并未看她,隻是輕輕挑了下眉,“因為我聰明,學什麼都很快。”
吃過飯,明月繼續琢磨她的泥胚。她将它重新堆到籃子中,盤腿坐在地上,盯着它,腦中開始構建出缸的形狀。
将它拆開來看,它的底是圓的,缸身的下半部分,近似中空的圓柱,而上半部分則逐漸内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