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今日特意換了繡半開紫豔芍藥圓領袍,高馬尾綁着紫色發帶,一身清爽着過來的。
“怎的坐在此處,快些進屋去,不可貪涼。”這位姑奶奶夏日裡坐涼石墩子,也要難受多時,怎麼沒人勸着她。
“我要去尋你,你偏生不許,那些勞什子管事娘子都見過了,你才想起我。”文卿緩緩起身,蓮步輕移,步搖微動,拉起明媚的手,“難為你還記挂我的身體,你這狠心人,一封信都不遞出來。”
這處大廳寬敞,布置卻簡潔,最令人矚目是兩排大書架,壘着滿滿的書。
她們坐着的大炕,是秦王特意打造的,用料紮實,冬暖夏涼。炕臨窗,窗外粉牆環繞,千百翠竹,曲折遊廊,清水流淌。透過翠綠的窗紗看去,仿佛添了一層濾鏡,美出了仙氣。
炕上鋪着的卻不是涼席,而是金絲溫玉編成的墊子,竟不硌人,還是恒溫的。正靠着茜紅金絲纏枝花靠背,兩側還有翠綠金絲纏枝花引枕,兩邊各有一對小幾案,擺放着香盒香鼎,飄散出一股子香甜辛辣的丁香調兒。
明媚拉着文卿進屋,邊上的小丫頭與碎綠都松了一口氣。
這一時半刻的等不到明媚,她們可受罪了,柳妃性子孤寡,憋着怕她身體吃不消,逗她說話,實在是被打擊的難以接上下一句。
“你還是這樣矮,都不長個子的,怎麼宮裡餓着你了。”文卿挑眉,似笑非笑。
她生的好,窈窕素雅,眉目清淡,神态從容,便是翻白眼都有美感,就是太喜歡戳人肺管子。
“你這丫頭也有意思,說是來賠罪的,竟不曉得帶着禮物來,竟是來我這裡混上一頓點心就要走的。”她又斜眼暼了碎綠一眼,似嗔似怒,“我看她,倒是像個黑芝麻團子”。
明媚靜靜聽她說完,并不惱怒,從懷中取出本文集來,“信都在這兒呢,我不敢找人往外傳遞。”
文卿一怔又一喜,而後輕蹙眉頭,“桢郎居然騙我,說你沒有信來,就是忘了我了。”打開文集,裡面的文字筆墨深淺不同,顯然不是同一時間之作。
罷了,再找他算賬。
這次輪到明媚愣了,秦王何時來問她有沒有信了。
“媚娘的情誼我收到了,這是我的,原不打算給你了。”文卿面上透着薄紅,帶着三分别扭,從幾案下取出一本同樣書冊。
明媚接過,撫摩着帶纏枝團花的紫色封面,眼眶發紅。
她們都沒忘記,那份承諾。
文卿側過身去,快速抹了眼下,這才又露出笑意來,沖着碎綠說道,“罷了罷了,我就管你這一頓團子,也不找你要賠禮了。”
碎綠哭笑不得,急忙行禮,見人家已經轉過身去了,自覺退回去與淺綠姐姐一起當壁畫。
“以後都來我這裡吃飯,保管你長得和姐姐一樣高。”文卿笑的眉眼彎彎,又倒了一杯茶來,“快嘗嘗這蜜桃茶,專為你留的,桢郎求了幾次,我都沒給他。”
宮中時令水果不少,女官們也有份例,但是當值時都怕更衣次數多,所以真敢吃的不多。
明媚便是愛桃子的,文卿記在心裡,專為她學做的水果茶。“這是用園子裡桃林中的早桃,細細腌漬了沖泡的,可香甜?”
明媚連連點頭,喝了一大口,鼓着臉頰。
文卿用帕子掩着嘴輕笑起來,“你慢點喝,我這還有新做的點心,保準你愛吃。”
“可是蜜桃酥?姐姐快賞我一塊兒嘗嘗,自打姐姐出宮,便再沒有吃到了。”明媚眼前一亮,禁不住撒嬌道。
若是和尚宮等人在此,定不敢相信這位手段老辣的明妃娘娘,還有這麼孩氣的時候。
淺綠都有點不敢置信,上午還不動如山、雷霆一擊的娘子,中午就像一隻嬌聲嬌氣讨要食物的貓咪了。
回想了半天,也就在柳娘子屋裡,她會褪去穩重博學的保護色,真心做小妹妹了。
文卿輕笑着點了點小妹妹的額頭,這丫頭還是那麼饞,“就你最會吃,不僅有蜜桃酥,還有你說的那個桃子雪媚娘。”
奶油,居然做出來了,不愧是冰雪聰明的柳文卿,明媚隻是說了幾次做法,沒成想她真能弄出來這麻煩東西。
米姑姑實驗了幾次,都沒成功。
本來她都不抱希望,乍一聽,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文卿見她垂涎欲滴的樣子,更得意了,自己接過小丫頭遞上來的糕點,擺上幾案。“單沖着這小東西也叫媚娘的份上,我就必定要給你做出來的。”
白嫩圓潤,細膩柔滑,用小銀匙輕輕舀起,能看見内裡粉紅的餡料,一口咬下,久違的奶油在口中爆開,香軟甜膩,然後是桃子果肉的酸甜清新,果香與奶香交織,令人欲罷不能的家鄉味道。
一口氣吃了四個,明媚有些不好意思,捂着嘴眯着眼睛回味,還偷偷去看文卿。
文卿托着腮,十分歡喜的模樣。
“難為你這般喜歡,不枉費我這番心思。”她帶着笑意,語氣中帶着幾分欣慰。
“自然是極為喜歡的,正愁無處吃飯呢,姐姐得管我。”明媚笑着就撲到了文卿懷裡,仿佛她們中間從沒分開過。
“你這促狹鬼,何時少了你的吃喝。”文卿眨眨眼,熟練接住撲來的少女,拍了拍纖薄後背,“保管有你愛吃的。”
“不單是你,便是你養的蒜苗兒、柳枝兒和小貓崽子來了,我也管她們吃喝。”文卿打趣道。
明媚笑的要岔氣,撓文卿癢癢,兩人哈哈哈滾作一團,并無半分久别後的疏離。
淺綠默默垂着頭,果然柳娘子早就忘了她的樣子,還記得給她取得诨号呢。
說話間,正廳裡已擺上了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