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月鼎其實不擅長開玩笑,但現在堯犬的狀态不好,他認為得活躍下氣氛。
隻可惜,堯犬比他更有幽默感。
對此,問月鼎深感遺憾。
“多謝你的冷笑話。”
堯犬失笑,利落推開沉重廟門:“聰明的少宗主閣下。”
聽問月鼎扯一通,倒還真沒剛才緊張了。
寺廟内部比問月鼎想得更小。
一尊比小民居高點的佛像,就足夠把其塞得滿滿當當。
蒲團破損,地上落滿髒污紙錢和木制品碎屑。内裡沒有點燈,光隻能從漏風的屋頂裡鑽入,顯得廟裡陰氣森森。
佛像表面擦的很幹淨,可問月鼎仍然無法分辨這是哪位佛——因為這佛隻有半阖的雙目還算完好,口鼻部位損毀極其嚴重。
佛像的兩腮處凹凸不平,不似自然風化所緻。
“到災年,村裡就會有拜過佛,卻沒能如願的人來佛廟毀佛洩憤。”
堯犬的聲音不大,在狹窄的空間裡回蕩。
佛像俯視着他們,下半張臉可怖,上半張臉慈悲。
它的手作捧狀,高舉到眉前。
閉眼感知四周,問月鼎終于探到一絲極其微弱又異常的氣。
溫和、虛弱、毫無殺心。
屬于靈物的氣。
他抽出一張符,腳下生風。
視野高了許多,他清楚地看到佛像的兩手中間,捧着枚嬰兒拳頭大的圓珠。
用帕子拂去佛手上的積灰,原本灰蒙蒙的隆起變成血紅色。
一般人不識貨,可能把它當個染了色的假木疙瘩。
但問月鼎就喜歡收藏菩提,他識貨。
這是他第一次見這般大的血菩提。
它表面帶着根系般的紋路,完美嵌入佛手,難以看出埋入佛手的部分是否完整。
再厲害的鄉野匠人,也無法讓菩提和佛手嚴絲合縫。是菩提自主長入佛手,成為佛的一部分。
問月鼎落回地面。
找對根源了。
佛家的靈物最是心仁,又原本就有度化之能,煉出不屬于怨鬼之流的活屍并不稀奇。
“刀。”
他向堯犬伸出手。
堯犬将刀遞給他,問月鼎毫不猶豫地割開自己的手心。
他對痛覺不敏感,可仍沒忍住皺了皺眉。
“你做什麼?”
堯犬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連忙制止問月鼎的動作。
“畫陣。”
鮮血落在地上,自動彙聚成細密紋路。
天地玄黃,能算上黃階的靈寶都非凡物。
而這萬年血菩提在極度的虛弱下,仍能隐氣并催化活屍,恐怕已近地階。
天色漸暗,周圍溫度驟降。
“有活屍靠過來。”
堯犬的聽力好,敏銳察覺到異常:“亂葬崗離廟很遠,他們不該來得如此之快。”
“渡他們的佛受威脅,他們自然着急。”
問月鼎畫完陣,手心的傷口已經愈合:“堯犬,拖住他們。”
血菩提在休眠的狀态,他必須得喚醒它。
畢竟把滿稻村鬧翻,想必也非這佛寶的本意。
佛廟外,眨眼間便圍了一圈的“人”。
無數道麻木空洞的視線透過破窗牆縫,安靜落在問月鼎與堯犬身上。
他們在昏黃的日光裡靜站,像是虔誠的參禅者。
寒光閃爍,長劍從納戒裡被取出。
劍鞘震動,發出不甘的劍鳴。
這是問月鼎六歲生辰時得到的劍,可十二年過去,請命一直都不願認他為主。
問月鼎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對此亦不強求。
可事态緊急時,他不得不用它。
利劍出鞘,歪斜的劍光朝着佛腕劈去。
金丹期的劍氣足以崩毀千斤磐石,卻隻将佛手砸開裂縫。
是血菩提在庇護佛手。
幾乎瞬間,廟外炸開鍋。
哐,哐哐——
雜亂無章的拍門聲從四面八方爆響,有幾隻腐爛的手已經塞入縫隙。
“救我...我不想病死...”
“我媳婦在等我回家,她懷着孩子,要喝藥...”
“就是個假廟,全是假的...老子拜了一輩子,窮了一輩子!”
無數道含糊的聲音湧入佛寺,有虔誠的祈禱,也有惡毒的唾罵,活屍們肆意宣洩着生前未圓的欲望。
火箭射出,已經探入廟裡半條胳膊的活屍發出哀嚎,倉皇縮回手。
“問月鼎,快!”
堯犬擡弩,又逼退一處活屍。
手被震得生疼,問月鼎再次舉劍。
又是兩道劍氣,砍得稍微準了些。
碎裂聲響,佛手終于崩落,剛好落在血陣中央。
暗紅色的血陣驟然變成瑩藍色,佛掌正中,原本黯淡的菩提迸發出金光。
問月鼎站在佛手前平複呼吸,猝不及防地被光裹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