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長的修士對時間流逝普遍不敏感。
就像他爹總覺得齊改還是個小胖子,在齊叔眼裡,他也還是個半大少年。
除去件寬大的青色衣袍,其他衣服都穿不進。
拔掉發簪,紮好發帶,換上青衣,問月鼎把臉仔細又洗遍,慢吞吞推門而出。
已是小半個時辰過去。
可折騰一番出來,盯着他的人也沒變少。
先前的衣服惹眼歸惹眼,但因缺乏煙火氣,不少人不敢直接看。
而現在問月鼎穿得文绉绉,又長得溫潤,活像個趕考的俊書生,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反倒更多。
“公子。”
離了酒樓,問月鼎往前走,一小厮模樣的人冒出來。
“我家小姐在茶樓開了雅間,想請您一叙。”
擡起,一群富家少男少女靠着木欄,好奇地看他。
“抱歉。”問月鼎客氣對小厮道。
“我還得照看孩子,怕是沒時間。”
“您有家室?”
小厮詫異。
“是。”
問月鼎信口編:“我正要給他買糖去。”
糖畫攤前。
“我要就吃糖,就要嗚嗚....”
“乖,寶兒是大孩子了,”
一個女人柔聲安慰哭鬧的孩子:“大人都不吃,咱們也不吃。”
“娘,你騙小孩。”
那孩子不服氣,嘴撅得能挂油瓶:“那他是大人,他不也吃嗎!”
順着他指的方向,問月鼎左手揣着燒餅,右手拿了個糖畫壽桃。
還是專門加大的壽桃,足以吸引全城小童的目光。
感受到小孩娘複雜的視線,問月鼎脊背一涼,加快腳步離開。
原本想找處清靜的地方用羅盤,可到處都人擠人,他迷了路,幹脆順道買點吃食。
繞了半天,問月鼎可算找到出城的小道。
來往的人是越來越少,可他卻覺得不妙。
人變少,盯着他的視線卻還在變多。
過雜的人氣嚴重麻痹他的感知,謹慎起見,問月鼎不再往偏僻處走。
可為時已晚。
陰風掠過,結界轉眼間支起,将他困于囹圄。
一群手持各種武器的黑袍人從各處冒出,麻布黑袍上繡着類曼殊沙華的圖案。
他們臉上都帶着面具。
各種顔色的鬼面都有,光紅鬼面就有三個。
此情此景,問月鼎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他心髒不好,實在見不得鬼面開大會。
為首的紅鬼面身材高大,面具也最為兇神惡煞。
更要命的是他身後背着一杆長槍,身上還隐約散發魔氣。
要是放到之前,看到如此符合條件的紅鬼面,問月鼎定會又驚又喜,急切想把人拖走。
可經曆兩次烏龍,他已然能從容控制住自己。
“諸位這是......”
問月鼎手裡的糖畫還有半個,和一群兇神惡煞的壯漢格格不入。
“等下——”
一個戴黑色惡犬面具的人急走上前,聲音帶着喘,像剛趕來不久。
“找錯了,要找的就不是他!”
他的聲調不清,甚至分不出男女。
趁他說話的功夫,問月鼎迅速觀察四周。
除去領頭紅鬼面,沒一個人的修為能到金丹。他是水靈根,此處鄰水,打起來對面不占便宜。
符咒在他手心亮起,蓄勢待發。
“怎麼不四?”
紅鬼面一開口,顯得不太聰明:“柳目、面白、眼下痣,不就四嗦他?”
“撒了他,我們早點交差。”
“要殺的人眼瞳青綠,不是藍色!”
黑鬼面無語,指着問月鼎。
“你看他哪裡綠了?”
舉着糖,問月鼎茫然地看着兩人。
所以這是殺手幹活,結果殺錯人了...嗎?
有點倒黴,早知道出門算一卦。
“藍色、青色不都一樣。”紅鬼面重哼。
“而且他這衣服芥末綠,你小子看不見?”
“你......”
黑鬼面想罵粗話,不知礙于什麼,硬生生忍住。
“看!”
紅鬼面掏出個嘴歪眼斜,含胸駝背的簡筆畫像,舉到問月鼎旁邊。
他愈發自信:“這不四一模一樣。”
問月鼎瞄了眼畫像,有些沮喪。
這也太醜了。
說不動紅鬼面,黑鬼面轉而指着問月鼎。
“喂。”
他語氣稍和緩些。
“你要不想死,就把頭擡起來!”
問月鼎:......
好兇。
他默默擡起頭。
白皙的臉上被指尖摁出個印,又迅速消下去。
點着他的臉,黑鬼面怒不可遏。
“他長這樣,畫像這般醜,哪裡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