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熱霧氤氲,鏡子蒙上一層水霧,慢慢凝結成透明水珠,水珠流淌鏡面,不同軌向的道道水痕映出程澤不安的眼眸。
濕發還在滴水,他沒心情擦幹,空調沒修,今晚還要跟時蘊玉住一間房。
一想到昨晚的事,程澤的心就跟灌了鉛似的,沉得慌。
不過時蘊玉說兄弟之間互相幫助很正常,且他洗完澡後很自然走進卧室,很自然拿了一個新枕頭放在床上,絲毫不見窘迫尴尬,如果自己過意不去豈不是小氣沒格局?
程澤扯過浴巾擦了擦頭發,将浴室打掃幹淨後站在卧室門前深吸一口氣,拍拍臉,試圖讓自己放松一些。
握住門把手,輕輕一旋,涼意撲面而來,程澤不禁打了個哆嗦,時蘊玉在打電話,“好,我知道了。”
聽見動靜,時蘊玉轉頭,眼睛在看程澤,嘴上卻道:“發你郵箱了,需要改的我已經标注。”他忽而擰眉,走至程澤跟前,摸了下他的發,轉而左手順勢下滑,牽住程澤的手腕。
程澤很不爽,臉拉得老長,但礙于時蘊玉在打電話不好出聲。
時蘊玉把程澤拉到浴室,找到吹風機,做了個口型:“吹幹。”
等程澤吹幹頭發進卧室的時候,時蘊玉已經打完電話躺在床上看手機,程澤有些别扭,磨磨蹭蹭走到床邊,問:“修空調的人什麼時候來?”
“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呢。”程澤爬上床,見時蘊玉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劈手把他手機奪了,他分明在搪塞。
“打電話問啊,現在的天熱死人,沒空調怎麼行。”
時蘊玉這個黑心老闆,空調都不舍得修。
“問了,師傅說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老家有事。”時蘊玉攤手道。
“你傻啊。”程澤罵他:“H市那麼多人,這個回家了,你不會再找一個?”
時蘊玉看出程澤對此很上心,也不好敷衍了,認真道:“其實找人來修也沒多大的用處,是空調太老,使用壽命到了。”
呵,話術一套一套的,就是不想修,不想花錢!
程澤把時蘊玉的手機拍在床上,手機觸到柔軟大床,彈了幾下,程澤拿過枕頭,拍出了驚堂木的氣勢:“去商場的時候為什麼不順路買一個新的。”
時蘊玉眨眨眼:“忘記了。”
呵呵呵呵呵。
程澤能信就有鬼了,他指着時蘊玉的鼻子:“實話實說,你壓根就不想換空調對不對?”
他本以為時蘊玉會兜圈子,說一堆有的沒的,沒想到他直接承認了:“對。”
程澤冷着臉:“原因。”
時蘊玉坐起來,正色道:“我們不過在這暫住兩個月,自掏腰包買個新空調豈不是白白便宜了房東。”
“什麼,這房子不是你買的是租的?”程澤訝異,時蘊玉那麼有錢,他還以為有錢人走到哪買到哪呢。
“…你,”時蘊玉看出程澤的想法,臉上浮現一抹無奈:“有錢不代表傻。”
時蘊玉探身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一個盒子,推到程澤面前,“補償你的。”
“最新的蘋果手機?!”程澤大叫,高興的手舞足蹈,嘴巴也咧到了後腦勺,他把手機捧在手裡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他的手機用了三年了,一打遊戲就發燙,燙的可以煎雞蛋,但沒錢換,隻能湊合。
不過一個手機,值得那麼高興嗎,時蘊玉不理解,他不為外物喜,不為外物悲,父親從小教導他,不要讓别人看穿自己,學會掩藏情緒,久而久之,他不會笑也不會哭。
但這份喜悅感染力好強,看着程澤快樂的幾乎扭曲的臉龐,他的心裡竟泛起一種奇異,這種感覺比昨晚的高/潮純粹,簡單,是另一種令人上瘾的戰栗。
時蘊玉對這種新奇的感覺怔愣良久,久到看見程澤眼瞳裡的自己,也在咧嘴笑。
程澤心中的芥蒂頓時消失,他收了手機,裝模作樣道:“哎呀,你也太客氣了,我又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不就是兩個人擠一擠嘛,我沒那麼嬌氣的,宿舍還四個人呢我不也住的好好的,以後别那麼客氣了啊。”
時蘊玉漆黑的眼瞳鎖定程澤,語氣輕柔,似暴風雨前的甯靜,他說:“以後,我不會客氣的。”
半夜,程澤還未睡,一直在搗鼓新手機,許是新手機太靈敏,竟誤觸點進早就屏蔽的爸爸的朋友圈,一條一條視頻就這樣觸不及防出現,全是弟弟的視頻,視頻裡弟弟的童言稚語逗得爸爸笑得前仰後合。
程澤摳了摳手機邊緣,薄薄的手機膜翹起一角,他連忙撫平,卻仍舊留下無法恢複的折痕。
屏幕上的冷光映在程澤下落的嘴角上,有些落寞。
程澤關上手機,看了眼身側的時蘊玉,他閉着眼呼吸勻稱,已然熟睡,程澤蹑手蹑腳爬起來,剛剛動作就聽旁邊人道:“去哪兒?”
“我艹!”程澤捂着胸口,他的頭發都要豎起來,緩過神來罵時蘊玉:“你是鬼啊,悄無聲息的,老子差點吓尿了。”
時蘊玉打開夜燈,“去廁所?”
“睡不着,我去陽台吹吹風。”程澤抓了把頭發,不耐煩地說。
淩晨兩點的H市并非漆黑一片,遠處的高樓仍亮着燈光,一點一點的亮光點綴在一格一格的窗口,怪誕而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