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太高了,打個點滴留院觀察一晚。”
燒得太嚴重,醫生建議溫秋律應該在醫院過夜。
燒到有點迷迷糊糊的溫秋律,聽到留院觀察幾個字頓然清醒了,眼睛睜得溜圓,墨黑的眼瞳閃過抗拒的光彩。
“不住院,發燒而已,不住院。”溫秋律扯着嘶啞的嗓子提出異議。
顧青陽認為聽醫生安排比較保險,握住溫秋律的手安撫道:“你不是說想早點幹完活早點回去嗎,醫院有醫護人員,我也會在,好得比較快。”
然而溫秋律聽不進去,震顫的睫毛掩蓋不住雙瞳洶湧的抵抗情緒,仿佛醫院對他來說是什麼駭人的地方。
“不住院,就發個燒,住什麼院。趕緊打完針就走。”溫秋律壓低眉頭,眉心肌肉堆出幾道淺淺的溝壑,泛紅的眼眶給此刻的他上了一抹易碎感。
他讨厭醫院,讨厭醫院的冷冰冰,讨厭醫院的白花花,每次踏入醫院,都會撕開回憶的瘡疤,讓他想起媽媽一個人躺在冰冷的病床卻怎麼都等不來丈夫的模樣,想起媽媽去世後每次生病隻有自己找私人醫生的無奈。
醫院就像一座監牢,關着他看得見摸不着的親情,關着他遠去的童年,每每靠近,那種源自于心底深處的抗拒和厭煩,會讓他的血肉長出荊棘倒刺,惹得神經鈍痛。
所以他不想在醫院逗留。
顧青陽還想說些什麼,溫秋律熱乎乎像暖水袋的手掌就捂住了他的嘴。
“醫生,打針開藥,不住院。”此時此刻的溫秋律仿佛換了跟人,跟先前那個精神狀态迷離的溫秋律判若兩人。
這樣的溫秋律讓顧青陽更加慌了,生怕他燒壞了腦子。
顧青陽剛張開雙唇想再勸一勸,醫生擺擺手讓他别說話。
醫生推了推眼鏡,開口道:“你燒到40℃可能會有後遺症。現在回答我幾個問題,你來這裡做什麼?為什麼不住院?不住院你要去哪?”
溫秋律用力地眨眨眼睛,生理性淚水擠出眼眶挂在眼尾,冷光燈下閃着光亮:“我來這裡工作。我不想住院,是我個人原因,我内心抵觸醫院。不住院我當然住在預定好的地方。醫生你放心,我會對自己負責,我就是單純不想住院。”
溫秋律邏輯清晰,有理有據逐一回答了醫生的問題。
醫生沉默了片刻,聲音還是有點擔心:“我不強求,尊重你的想法。如果12小時内沒有退燒或者體溫明顯下降,為了你自身健康請立刻來醫院。”
“嗯嗯,我知道,我不會拿自己身體開玩笑。”得到不住院的應允,溫秋律長舒了一口氣,眼皮沉沉蓋上再緩緩睜開,眼底的抗拒如冰雪慢慢消融。
顧青陽的擔心不減反增,擔心溫秋律是不是有心理陰影,所以才那麼抗拒醫院。
但同時他又清楚,就算溫秋律有顧慮也不會跟他說。
不過既然醫生都同意了,他也沒必要強行勸說扭轉溫秋律的意志,萬一溫秋律住院心态差,可能恢複得更慢。
點滴像關盡了但關不嚴實的水龍頭,速度緩慢嘀嘀嗒嗒往下落藥水。溫秋律的視線總是落在滴管上,眼底的焦慮暗湧翻騰,他恨不得直接把那瓶藥水直接喝下去然後立刻逃離醫院。
在這之前溫秋律喊護士調過幾次,而他嫌慢的效率這已經是藥水最快的滴速了,可在他眼裡怎麼樣都是慢,在醫院的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一直盯着滴管看改變不了客觀情況,反而會越看越焦急,他也知道這道理,但就是忍不住看,每每當他低頭又能看到不知道顧青陽從哪兒找來的暖寶寶。
那暖寶寶反過來蓋到放在椅子扶手邊緣的藥管上,讓冰涼的液體流過能變得溫暖一些。
顧青陽做到這種程度圖什麼,于公,他們是上下屬,這些事情已經超過了工作範疇沒必要做,于私,他們隻有兩次意料之外的意外,并沒有什麼交情。
思來想去,溫秋律隻能把原因歸結于,或許是剛開葷而激發出小處男對第一個和自己合體的人那種在意和占有感。
人與人之間始終有許多不同,他以前就沒有過這種想法,不過他那時候情況特殊,處于叛逆期又跟家裡關系不好,剛發現自己取向時更多是瘋狂,他隻想從一次次瘋狂的經曆中讓自己産生厭惡回歸正常。
隻可惜天生的東西後天難以改變,他再怎麼放縱都沒能換來轉機。
因而他對過往發生過關系的幾乎沒有感情,所以無法理解顧青陽的腦回路。
不過有人樂意對他好,他也不會傻到将人推開,更何況現在的他身心疲憊,有人心甘情願,沒必要戳破那自我感動的付出。
他隻管享用。
“再喝杯水吧,燒太高要多補水。”顧青陽道。
“肯定是你在飛機上亂來。”輸液室的牆壁白得反光,消毒水味彌漫在空氣中,溫秋律嫌棄地吸吸鼻子。
顧青陽給他遞過去熱水,眼瞳閃過一絲背黑鍋的委屈,但依然乖巧認錯:“是我不好。”
“這還差不多。”溫秋律接過溫度适中的熱水,一口氣全灌了下去。
溫秋律又道:“明天照安排進行。”
顧青陽臉上一僵,都病到這樣了溫秋律還想着工作的事,他努努嘴:“工作的事情先放一放,等好全了再去也不遲。”
“發燒而已,不礙事,又不是斷手斷腳走不動路。”溫秋律不以為意。
“40.1℃可大可小,還是注意點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