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秋律打了個哈欠,擠出幾點晶瑩的眼淚,凝在眼眶邊緣,原本就明亮的眼眸此刻簡直就像泡在清澈水裡的黑珍珠。
“我才沒那個閑工夫關心你,僅僅是怕進度受影響。”溫秋律眼尾掃了眼顧青陽,漫不經心道。
他在心底說服自己沒錯,主要還是想快點完事,關心顧青陽那隻是順帶的,而且是處于對出差期間工傷的例行公事。
溫秋律身上太陽的味道仿佛一條萦繞在他身邊的暖金色飄帶,聞着非常舒服。
有人扶着,顧青陽可就來勁了,幾乎将重心都偏到了溫秋律那邊。
他們挨得極近,隻要顧青陽稍微轉個臉就能看到,病氣還沒完全消散的溫秋律眼皮稍微往下垂精神不是很足的模樣,看到那白皙臉頰上細微的毛孔,還能看到根根分明的濃密長睫毛和眼底倒影出的畫面。
顧青陽看着看着,腦子就不受控制組織語言并脫口而出:“哥,對不起,明明我是助理,還要你反過來照顧我。”
特定的時候顧青陽這種語氣又很招溫秋律煩,就比如現在,出門在外誰能保證一點意外不出,出事了相互照應一下那不是理所當然。
但就顧青陽這說辭,明顯将他擺在了不近人情的位置上,說得他簡直是那種以壓榨人為樂的無良老闆似的。
前腳剛進電梯,後腳溫秋律的語氣就變得像四面八方的鐵皮那樣冰冷:“你啰嗦了。”
簡單的四個字低沉有力,在逼仄的電梯見來回飄蕩。
顧青陽意識到自己沒注意說錯話了,靜靜的對上溫秋律的視線,他眼周烏青的眼圈,攀附在眼白的蜿蜒血絲,讓他看起來那麼憔悴,而他接觸到溫秋律片刻又立刻低頭垂下眼睑。
纖長的睫毛卻無法掩蓋住眼底翻湧的苦澀,顧青陽就像一隻奔波勞累了整晚不慎掉進水裡剛被打撈上來的小狗,渾身濕漉漉的,卑微,失望在他身上具象化。
顧青陽喉結上下蠕動,剛要開口,電梯門緩緩打開。
“好好休息。”剛硬氣起來溫秋律看到顧青陽這番憔悴的模樣,心還是軟了,便話鋒一轉。雖說顧青陽那番話讓他覺得不舒服,但實打實做了很多分外事。反觀他自己,心裡覺得顧青陽擰巴,但他因為一句話就不爽,不像個男人該有肚量,太小氣了。
顧青陽點點頭。
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還好顧青陽房間跟電梯離得不遠,幾步路就到了,溫秋律順手開了燈,把人放到窗邊就往後撤。
他越看越覺得顧青陽像一隻難過傷心的大型犬,心裡莫名生出手伸入濃密烏黑發間摸摸頭的沖動,但理智的缰繩及時綁住了他。
溫秋律背光而站倚在門邊緣,修長的手指輕敲門沿:“後面幾天一日三餐都有人準時送過來。”
“不用那麼麻煩,我手沒事,我可以……”顧青陽的手把被褥抓出許多褶皺。
溫秋律擡手打斷顧青陽:“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别給我增添工作量。”
他水土不服的症狀沒完全消失他就會持續沒有胃口,幹脆就喝點粥維持一下基本能量需求就好了,但他得人道點讓扭傷韌帶的顧青陽好好休息,不然就算顧青陽不往外說,他自己也過不去心裡那關。
還好他一直是在公費出差的基礎上自己掏錢補差價,不然要被李隋甯說半天。
顧青陽啞聲應下:“知道了。”
兩人沉默了片刻,溫秋律不想繼續站在門口,便轉身往回去二樓的方向邁開長腿。
溫秋律走了幾步背影已縮小了一點,突然停下腳步回頭:“你還沒跟人事和财務那邊說一聲。别什麼事都要我提醒你,出差期間扭傷算工傷,我可不想落個員工工傷還不給賠償的名頭,傳出去讓人笑話。”
顧青陽咧嘴一笑。溫秋律關心人總是這樣彎彎繞繞,明明想提醒他領工傷賠償,卻非要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說出來,還帶點責備的語氣,好像這樣說,就能讓唯一的聽衆以為他是不情不願的。
“你笑個屁。”溫秋律瞪眼道。
“對不起,我不笑了。”顧青陽抿緊雙唇,但眼底的笑意依然悄悄暗自流淌。
“讓你好好休息别跑來跑去,怎麼沒見你這麼聽話。”
顧青陽的長睫毛染上了夕陽餘晖的橘紅,寶石般異色雙瞳在暖色中更加光亮:“我錯了,不亂跑了,保證趕快好起來!”
“說給我聽沒用。反正我也水土不服,後面幾天有事你也别煩我。”
顧青陽大多數時候态度都很軟,像他這種口是心非慣了的,就拿顧青陽沒什麼辦法,哪怕自己把話說得冷冰冰,顧青陽都能遞個台階過來給他往下走。
“知道了,我會注意的。”顧青陽眨眨眼。
溫秋律點點頭沒接話,臨走前給顧青陽倒了杯熱水。
顧青陽雙手捧着冒熱氣的水杯,那杯水是什麼珍貴的寶貝似的,袅袅騰騰的熱氣往上飄,織出一陣薄霧,模糊了他那立體精緻的五官,卻蒙不住暗藏在雙眸的渴望。
他看着溫秋律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才小聲呢喃:“我也不想聽話,但他喜歡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