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理複查了兩次，病情還是反反複複斷不幹淨，所以父親決定顧理回國一趟。

顧青陽是這樣跟沈大哥說的。

沈大哥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半天，給他看的渾身不自在。

他有意識的低頭看地闆，避開沈大哥的視線。

半晌，沈大哥居然難得的歎了口氣：“我要出去買東西，你來幫我幹活拎一下。”

迎上沈大哥的視線，顧青陽看到無能為力和失望。

“哦。”顧青陽點點頭。

他以為沈大哥會說他蠢，或者罵他爸偏心，最終隻有一聲讓人心頭沉重的歎息。

這讓他更難以招架。他甯願沈大哥刻薄的說幾句，他知道沈大哥說話頂多表面刻薄，本意其實是好的，但剛才那毫不掩飾的直抒胸臆，那種從眼底涓然而出，克制的無可奈何的失望才最讓人措手不及。

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怕，不想看到沈大哥露出這樣的表情。

但他知道，沈大哥應該微微仰着下巴，眼睛也有點兒微微眯着，用鼻孔看人的高傲才是沈大哥該有的姿态，然後說着一些刺耳的話。

沈大哥叫了Uber，他們很快到了市中心。

此時，顧青陽才對沈大哥有一個比較清晰的了解，大半個月的相處，他一直有種沈大哥家裡條件挺好的錯覺，直至見識到他看到什麼就往購物車裡面丢完全不看價格的行為，才知道自己錯了，不是一般的條件好。

反季節水果說買就買，也不管吃不吃的完，還有很多沒必要的零食跟日常用品。

顧青陽看不過眼，勸道：“哥，買這麼多容易放壞掉。”

沈大哥眯眼掃了他一下：“我買東西還是你買東西啊？我讓你幫我拎，沒讓你教我做事。”

“哦。”顧青陽稍稍低下頭，推着小推車跟在沈大哥身後。

說到底，他還是個十來歲剛上初中的小孩，表情管理沒那麼好，看到喜歡的東西免不了多看幾眼，眼底的向往也暗湧不息。

沈大哥偶爾會回頭看顧青陽一眼，然後把一些沒必要的東西塞進車裡，而那些沒必要的東西，好幾眼都是顧青陽看過的。

對他來說，這些東西花不了多少錢，他嘴上說的難聽，但不可能真就幹讓顧青陽給他當苦力。

“Hey!Ching Chong！Hahaha!”

尖銳刺耳的嘲諷紮進耳膜。

顧青陽身體一僵，頭埋得更低，恨不得貼到胸口上去，握住推車的手暗暗發力，指節泛白咯咯作響。

沈大哥皺了下眉，回頭看去，幾個十來歲，個頭跟顧青陽差不多的金發男生正一臉得意的挑釁。

他們幾個見沈大哥轉過頭看他們，還手指提拉眼角，把眼睛拉成一條縫，非常沒素質非常欠揍。

周圍沒有其他中國人，就他跟顧青陽頂着一頭黑發，顯然這幾個小屁孩是沖着顧青陽來的。

他的擔心還是應驗了，在國外黑發就容易遭受到一些愛沒事找事的白人霸淩，尤其顧青陽有中國血統，再配上這張病到讓人看不過眼的臉，更加容易成為叛逆青春期中學生的首要目标，

有時候不需要理由，隻是這個人跟大部分人不同，就會被打上異類的标簽，然後以自以為的正義對正常人施加所謂的“審判”。

這種把戲沈大哥沒玩過但見過，讓他十分厭惡。

沈大哥看了看斜後方的監控，把手伸進口袋摸出手機劃了幾下又塞回口袋，轉頭拍了拍顧青陽後背。

“你越怕，他們就越得寸進尺。挺直腰杆，瞪回去。”

顧青陽顫抖着睫毛，異色雙瞳湧動着小心和慌張。

他怕現在的反抗換來開學之後更可怕的報複，但心裡又很認同沈大哥的話，一開始這幾個人隻是私底下言語上刺激他，後來逐漸演變成對他的個人物品搞破壞，到現在不顧場合出口侮辱。

他試過把這事告訴爸媽，但換來的結果是雙方家長沒有起到作用的面談，他們該怎麼挑釁霸淩還是怎麼挑釁霸淩。

等他再次跟爸媽說起這件事，爸媽隻會跟他說以和為貴，不要在學校惹事。

他把原因歸結于自己的，是自己一臉的病。

他也怨過，為什麼弟弟有病可以去看醫生，而他不可以。

就像這次，其實他很想開口，想跟着一起回國，想把自己的臉看好，但忍讓一旦開了頭，就沒有出路，他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來，默默看着爸爸帶弟弟離開，坐上那趟他曾熟悉的航班。

沈大哥捕捉到顧青陽眼底閃爍的猶豫，他也有些無奈，這樣的局面不是一朝一夕能造成的，日積月累的隐忍會磨蝕棱角和銳利，失去反抗的勇氣和手段。

顧青陽終究還是背過身去低下了頭。

那幾個家夥看顧青陽躲閃逃避的肢體動作，更加來勁了，跑到他面前，上手要掐他下巴，讓他擡頭。

“Ching Chong，let’s see your face. ”為首的男生賤兮兮的挑眉。

顧青陽掙脫男生的手，也不敢回頭看沈大哥求助，推着車就要往前走，隻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另外兩個快步擋在推車前面，手按住推車，也是一臉戲谑重複剛才那句話。

他難堪的模樣被其他同學看到時沒這麼憤怒，在公共場合被刁難也沒這麼火大，但現在他渾身都發熱，心底的火氣攻向身體每個角落，眼底漫起一片紅。

但他還不敢擡起頭。

為首的見他任人搓圓按扁都不反抗的憋屈樣，更加蹬鼻子上臉，擡起他的下巴四目相對，不屑地笑着輕輕拍打他的臉。

不疼但很侮辱人。

尤其旁邊還個沈大哥。

他說不清楚為什麼，隻知道不想讓沈大哥看到他這副唯唯諾諾丢人的模樣。

他的臉肉眼可見紅了一個度，仿佛要滴出血來。

為首的男孩很滿意顧青陽羞愧難當的姿态，把旁邊的人當不存在似的，伸手就要去擰顧青陽耳朵。

“Enough!Get out of my f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