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哥帶着顧青陽到了一家私立醫院。

“哥，我在這裡等你吧。”顧青陽視線穿過寬敞的大門，看着裡面冷清的醫院，眸光暗淡，仿佛寶石蒙了一層灰，他看了幾秒立刻低下頭。

沈大哥來看醫生，他跟着進去沒意義，在裡面等在外面等都一樣，不過在外面等，他的心會舒服點。

起碼不會因為來往的醫療人員而羨慕，不會想讓沈大哥也讓他看看醫生。

想着想着，顧青陽頭不自覺埋得更低，白皙的後頸微微凸起一小塊，讓他看起來是那麼蕭瑟。

冷風呼過，卷起沈大哥粉色劉海，藏在左邊額角的紅斑露了出來，他垂下眼睑，眉頭一皺凝出川字紋。

雖然市區樓房林立不像他們住的郊區那樣空闊風大，但氣溫還是挺低的，在外面待上一會兒，說不準容易着涼得個小感冒。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顧青陽必須進去，他昨天花了好大功夫才讓熟悉這邊情況的秦祁托關系預約上号，要是顧青陽不進去，就浪費了。

剛剛認識那會兒，他覺得顧青陽像幾年前的自己，所以生出同情曾經的自己，想救贖曾經的自己的想法，于是面冷心熱對他好，可随着關系親近了解多了些，他的同情早就變成了心疼，還夾雜着一絲自己也不清楚的感情。

他想，這個人需要他。

要不然他也不會同意顧青陽跟他一起睡，答應越來越沒邊界感的要求，換成好到穿同一條褲子的發小要他抱着睡，他早就給人踹下床了。

而他，也需要這個人。需要這個人依賴他。

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是他跟家裡的關系依然不好，他有種自己家不需要自己的感覺。爸媽當他透明幾乎不管他，他就當那裡是一個住的地方，可今年爸爸居然三番四次要求他去學不感興趣的專業，勸他為家裡做打算以後從政，庇佑那個想經商的同父異母的弟弟。父子溝通無果，他氣不過就自己跑出來了。

所以他看到顧青陽，就像看到自己的縮影。

起碼他還有關系好的發小，有姨媽能偶爾照顧他，可顧青陽沒有。

“這種天氣你在外面待，等下感冒了我不成怨種了。”沈大哥拖起顧青陽的手，把人往裡帶。

顧青陽試探性抽出手，沈大哥瞬間回頭瞪了他一眼。

“我不會感冒的，我穿得很暖和。”顧青陽肩膀縮了縮，他有些受不了沈大哥的眼神，就像在質問他“你敢不聽我說”。

“閉嘴。”沈大哥懶得聽他廢話，給人拽了進去。

沈大哥動作很快，挂完号領着顧青陽在空位置上坐着等。

顧青陽低下頭，不敢看來往的護士。

“挺直腰杆坐正，正眼看人。”沈大哥拍了拍顧青陽腰，用不容抗拒的語氣說。

他沒經曆過顧青陽的事情，沒法完全感同身受為什麼顧青陽總是畏畏縮縮，但就想給他這毛病改了。

顧青陽聽話照做。

“哥，我真不會感冒，我手心都是暖的，再說，就算我感冒了，爸爸媽媽不會知道的，不會追究你的責任。”

沈大哥也愣了一下。

早上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吃過早飯給顧青陽送回家剛好碰上了一晚上班的顧媽，不過顧媽很淡漠，沒關心顧青陽怎麼會一大早從外面回來，随便應付了幾句就進房間休息了。

就好像，顧青陽昨晚在哪經曆了什麼不重要，活着就行。

“為什麼不想進來？”

沈大哥卸去冰冷的命令語氣，說着歎了口氣。

“沒為什麼，就是不喜歡醫院。”顧青陽不敢看沈大哥灼灼的目光，微微偏過眼珠子躲閃。

“看着我。”沈大哥掐着顧青陽下巴讓他轉過頭，兩人直直望進彼此眼裡。

“哥，我真隻是不喜歡醫院而已。”顧青陽沒察覺到自己聲音有些許發虛。

沈大哥幽幽的盯着顧青陽沒再說話，眼底醞釀起疑惑和無奈，他看不透明明顧青陽在門口有一刹那眼神充滿向往。

他怎麼會知道呢。他從小物質生活有優渥設呢麼都不缺，一個不開心就能自己跑到國外待好一段時間，他最不缺的就是錢，怎麼會懂顧青陽的顧慮。

算了，顧青陽不想說，他再怎麼問都不會有結果，幹脆一臉不爽的閉了嘴。

倆人陷入怪異的沉默。

“Mr.Shen.”

護士喊道，帶着外國人特有的波浪感，一個沈彎出好幾道彎，聽起來有些滑稽。

顧青陽低着頭看着自己左搖右擺的腳，餘光瞄見沈大哥起身了，他跟着擡頭看了眼沈大哥，隻見沈大哥臉色緩和了一些。

“跟進來。”沈大哥注意到顧青陽的視線，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拽着他就進去了。

醫生是個三十多的和藹女華人，她當醫生多年見過很多病患，但看到顧青陽還是沒禮貌的愣了一下。

“哪裡不舒服，自己跟醫生說。”沈大哥給顧青陽按到椅子上。

顧青陽瞪大眼睛瞳孔也微微擴大，臉上怕滿了不可思議。

皮膚病那麼久，爸爸媽媽沒帶他來看過，他也知道去私立醫院看病貴，所以就一直自我PUA，不停告訴自己家裡現在經濟狀況還沒那麼好，等好一點，爸爸媽媽會帶他去看醫生，把皮膚病治好的。

可他等來的卻是弟弟小病小痛感冒發燒可以去醫院，而他卻仍隻能頂着這張臉，在最需要自尊心的青春期，低頭做人。

而剛才他之所以不想進來，就是怕自己羨慕嫉妒沈大哥可以自由看醫生，他怕自己的嫉妒心帶來貪心，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