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哥摸了摸他額頭:“燒退了,還有哪裡不舒服?”
顧爸顧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想說些什麼,沈大哥就毫不留情的說:“出去說。”
顧爸顧媽對視一眼,同意了。
顧青陽看的一清二楚,他從爸爸媽媽看不到多少關心,真要關心,他醒的時候問他話的就不該是沈大哥了。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就像那天晚上遇到入室的歹徒,事後爸爸媽媽去給沈大哥道謝,基本都是弟弟的原因,因為弟弟沒事,而他隻是沾了弟弟的光。
護士見顧青陽醒了,來看看情況,問了一圈确認沒什麼大問題之後給他接了杯水。
“你哥哥對你真好,昨晚在這裡守了一晚上沒睡覺,用沒有針頭的針筒喂你喝水,還一直用棉簽給你潤嘴唇。”
護士的話進到顧青陽耳朵,轉化成這段時間說得最多的中文。
難怪沈大哥看起來那麼疲憊,眼圈烏黑眼底滿血絲。
可沈大哥是怎麼找到他的?
“嗯……”顧青陽幹澀的聲音堵在喉嚨,不知道該承認還是否認。
從年齡來說,沈大哥的确是他哥哥,但他很清楚,自己對沈大哥不是哥哥弟弟之間的感情,他對沈大哥有很多遐想,很多親密互動的憧憬。
每每那些遐想出現在腦海,他作為男孩子的身體,就會出現本能反應。他可以自己騙自己,潛意識和身體騙不了。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就按鈴。”
“嗯,謝謝。”
顧青陽看着白到讓他眼睛疼的天花闆發呆,他堅持不住了最無助最害怕的時候,沒想過有人能來救他出去,他等不來爸爸媽媽,卻等了沈大哥。
沈大哥全都看見了,他最不想讓沈大哥看見的狼狽樣,衣服滴着水在廁所隔間冷到昏過去。
沈大哥會對自己很失望吧,會很看不起他吧。
或許還會讨厭他,讨厭他是個不争氣的阿鬥,可他是經過取舍才做出那樣的決定的。
“你們生出來不管生什麼,隻為了自己一時爽,讓孩子活活受罪?!我就不信你家大兒子沒跟你說過他在學校被人欺負,你們倆要是有點腦子上點心,事情都不至于發展成這樣!”
走廊外突然爆發争吵,沈大哥憤怒質問的聲音特别響亮,震得病房四面牆似乎都在顫抖。
“那不是小孩子鬧着……”
顧爸話還沒說完,砰的撞擊悶響傳來,聽着像後背重重撞到牆壁上。
沈大哥咬牙切齒的聲音像熊熊燃燒的烈焰不斷蔓延:“我就艹了,你踏馬還真說得出口啊。鬧着玩?有這樣鬧着玩的?要不是我去找,昨晚那種低溫,他穿着濕衣服在廁所高燒一夜,你看看人還在不在?!”
“我知道,所以我說了謝謝你。醫療費我會還給你的,不必擔心。”顧爸聲音透着不耐煩。
“你知道你媽了個逼!你眼裡隻有錢,老子不缺你這點錢!是你傻逼,你不愛你的孩子就别他媽讓他出生受罪!”
沈大哥的控訴铿锵有力,顧青陽聽得清清楚楚。他既是為曾經的自己據理力争,也是對顧青陽洶湧蔓延的心疼。
必須承認,他對這個不知道名字的小男孩,還有一種别扭的感情。他到現在都忘不了,昨天晚上有多慌張,怕顧青陽遇到暴亂,怕顧青陽被抓去賣器官。
他不顧形象,像個神經病一樣,在路上見到人就抓着别人手臂問:“Have you seen a middle school student with severe dermatological condition(你有沒有看到一個患有嚴重皮膚病的中學生)?”
路人都被他吓到了,還差點報警。
他找了一圈去到學校門口,看着烏燈黑火不見一絲光亮的學校,都要心灰意冷了,是多麼怕那個聽話的乖巧的男孩出什麼意外,他早就習慣了跟他待在一起消磨時光了。
他翻牆進了學校,靠手機微弱的燈光在教學樓一層一層找,教學樓沒收獲就去圖書館、去科學實驗樓、去生物園、去社團活動樓。
他從十點找到十一點半。
手機都快沒電了,他還在找。
學校是最後一個他有可能找到人的地方了,他不敢放棄,他不想放棄。
他懷着惶恐不安的心走進最偏僻連月光都照不到的廁所,才看到希望。
那道被棍子卡住的廁所隔間門。
他喘着大氣顫抖着打開門,搖搖晃晃的微弱手機光源下,是雙眸緊閉嘴唇發紫皮膚慘白的顧青陽。
他給人抱起來的時候,衣服還沒完全幹透,拔涼拔涼的,而人卻像個火爐,極其燙手,要是打個雞蛋在額頭都能煎熟了。
他那麼怕那麼擔心,可作為父母的二人卻那麼冷淡,還将問題歸結為錢,他怎能不憤怒。
拳頭打到肉上的聲音不大,但很清晰。
“你嚷嚷什麼,我讓你幫了?我求你幫了?我們家的事,跟你一個外人有幾把關系?!”
顧爸也火了,但他敏銳的注意到了姓沈的穿着,稍稍眯了眯眼睛,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顧青陽亂拔掉點滴,赤着腳沖了出去。
沿着手背往下滴滴答答的殷紅落在地上,綻放成指甲蓋大小的刺眼紅花,連成從病床到門口的虛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