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在府上給自家爹娘做好了早飯,又陪着一起吃完,姜溯霜才帶着竹溪趕着馬車回山上,一路上主仆二人默默無言。
姜溯霜叼着根離開時從府上順走的香酥小魚幹,感歎了一句世事無常,這原本是今晨的早飯,卻被他爹留下大半說要下酒吃,姜溯霜隻得了幾根,路上嚼兩口打發時間,也算聊勝于無。
程隽安前日因為書院有急事,已帶着清池清墨先行回去了,她又在府上住了幾日才離開。
這婚也算是定了,隻是舉辦儀式的日子還早,長公主殿下請宮裡定下的日子——臘月初六,大雪,宜成親。
姜溯霜幽幽歎了口氣,想起那日程父帶着兒子上門時的尴尬。
彼時晨光明媚,她埋頭鑽進後廚,打算親自下廚招待程父和程隽安,順便給她娘炖一鍋雞湯補補身子,她這邊準備好炖湯的材料,出門一看,她精心挑選的那隻老母雞怎麼不見了!
挑這隻雞的時候,後廚新來的下人們一個個戰戰兢兢,實在是不明白自家這位金枝玉葉的小郡主為何親自到這髒臭之地來。老人們卻都已經習以為常,眼神瞟過去,示意他們不用驚慌,畢竟小郡主本人一直是這樣,從來不擺什麼主子的架勢。
姜溯霜低頭認真挑選,想着既然是她自己下廚,後廚又養了雞,那麼便要從挑選食材開始。從前接受外婆的小飯館的時候,她也是親自對每一隻雞下手的。
後廚的下人都明白姜溯霜平時做飯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搭手幫忙,便自覺一個個去幹别的活計了,此時除了跟在她身邊的竹溪和想跟她切磋廚藝的王廚子,整間後廚空無一人。
下人們灑掃的灑掃,去後門卸貨的卸貨,都不在院裡,院子裡原本扣着雞的籮筐已然翻倒。
“我的雞呢?”姜溯霜在後院裡找了一圈兒。
王廚子見闖了禍,一滴冷汗順着額頭便淌了下來,平日裡郡主對他們再随和,那也是主子,主子的東西沒看好,可算是犯了大錯!
況且這雞若是還沒跑遠還好,若是跑遠了,跑到前院去,沖撞了來府上的貴客可如何是好!他匆忙向姜溯霜告罪,親自去尋了下人來找雞。
姜溯霜倒沒有怪罪他們的意思,帶着竹溪往外頭去找了。沒想到這雞溜的還挺快,成功繞開了所有下人的視線,就差跑到大門口去了!
“在那兒!”姜溯霜瞧見樹叢裡的老母雞,沒等竹溪行動,自己撲過去将雞逮了回去,擡眼的時候跟一個面露驚恐的婢女打了個照面。
有幾人交談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老臣還是郡主回京那年在宮宴上遠遠見過郡主一次,那時郡主便是集詩書才情于一身,娴靜又含蓄的,幾年未見,定然更加……”
場面一時有些尴尬,姜溯霜抱着不停掙紮的老母雞,對面前與程隽安有五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尴尬一笑。
程父:“……”
站在兩位長輩身後的程隽安嘴忍笑看着她。
長公主被她氣得臉色鐵青,呵斥她速回屋裡将這一身衣裳換掉。
姜溯霜連忙将雞塞給随之趕來的王廚子,被竹溪帶着回自己院裡換衣裳去了,轉身前還有閑心偷偷朝程隽安拌了個鬼臉。
後來也算一切順利,程大人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物,面不改色的在席上将她好一頓誇。
雖說程隽安後來安慰她程父不會計較此事——當然也不敢計較,誰叫這是長公主親請,皇帝親自下的婚旨呢。
饒是姜溯霜這般大大咧咧的人,也覺得未來幾年見到程父,定然會想起那日的尴尬之事。
回了書院,一切還如離開前那般模樣,學子們來去匆匆,熱情的同她打招呼,隻是書院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條大黃狗,偶爾還竄出幾隻不同花色的狸奴,叫姜溯霜忍不住駐足。
回到後廚,廚娘們剛收拾完午飯,正圍着一起談天說笑。
最先發現她的是雲兒這個小丫頭,嘴裡喊着“姜姐姐我好想你啊!”便朝她撲了過來。
幾個廚娘聞聲過來,也湊過來同她寒暄,雖然早幾日便聽說了姜溯霜要回來,日日盼着,可算在今日把人給盼來了。
雖說隻是暫别幾日,說不完的話卻有一籮筐,姜溯霜一個個瞧過去,嬸子們一個個都好,白芷甚至還長胖了些,就連那個名叫紫菀的小姑娘,臉上也添了些肉。
她又被帶着去看了新出生的兔子,剛加固不久的牲口棚,地窖裡碼的整整齊齊的白菜,飯堂裡新更新的菜譜,學子們寫的意見簿……
山上到底寒冷些,幾個人寒暄完,便各自回了屋,姜溯霜一直沒找到機會單獨找梅娘說話,便想着這時候請她去自己屋裡坐坐,正準備打開門,卻被什麼東西絆住了腳。
她低頭一看,這東西好像是個竹筐,圓圓的,裡面鋪了幾層舊衣服,有點像……貓窩。
正準備關門的王大娘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前些時候莊子上送來一條大黃狗,說是給咱們後廚看院子用的。不曾想裝車時沒注意,竟把一窩狸奴也給端來了!管事的說是他們沒注意,自己跟着跳上車的!一窩裡頭花的白的黑的,好幾隻!我就和大家夥兒做了幾個貓窩來,留着也用不着幾口飯……”
姜溯霜瞧着廊下齊齊擺了好幾個這樣的貓窩,不禁笑出聲,最邊上不是還有一間廂房空着,便把窩裡挪到裡頭去吧,山上這樣冷,日後下起雪來,這隻鋪了幾層舊衣物的籃子也不頂用。”
這便是要把狸奴留下來了,王大娘喜出望外,把心揣回了肚子裡。
被狸奴的事情一打攪,姜溯霜也錯過了找梅娘說話的機會。
進了屋,竹溪已經收拾好床鋪,連炭盆都放好了,隻等她進來便能睡個午覺。
冬日裡冷,竹溪一直是同她一起睡在屋裡的,隻是竹溪單獨睡在屏風外的床上。
“小姐,怎麼還不睡?”竹溪給自己鋪好被子,轉頭見姜溯霜還睜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姜溯霜搖搖頭,“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