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掉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邊玉珣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先前說好留給他一個的，沒想到這位仙友竟會食言。

邊玉珣覺得好笑又無奈：“以後幹脆叫你碎丹手好了，真是一點機會都不給。”

“給你機會了。”

步成塵把命劍給邊玉珣的時候，完全有機會直接解決兩隻妖物，但是未能成功。

靈芝台下暗室裡的孩童生機漸弱，這些可憐的孩子，因為公主對六溪村民的恨而誕生于此并受盡折磨，靈魂肉-體皆有殘缺，靠着抱子妖的妖氣存活。如今抱子妖消逝，他們也命不久矣。

“你還救嗎？”步成塵問。

邊玉珣沉默良久。

他，能怎麼救？他找不回他們丢失的魂魄，也接不上斷裂的手臂，這些身有不足以鬼氣妖氣為生的孩子，絕對沒有機會活下去。

“你還救嗎？”步成塵又問。

邊玉珣咬牙道：“救。”

步成塵道：“你救不了。”

步成塵擡手，燎起一把泛着金光的火焰，吞噬着面前的嬰孩。孩童們在烈火中沉沉睡去，似乎沒有任何苦痛。面對此景，邊玉珣竟沒有阻攔，隻望着火光出神。

“鬼氣纏身，又以妖氣為食，要麼命不久矣，要麼成為妖邪，你救不了。”

邊玉珣道：“但是至少他們父母健在……”

步成塵打斷道：“邊玉珣，不要高估他們人性，不如畜生的人，你救不了。”

步成塵抱臂旁觀，火光隻照亮了他額前碎發，未能照亮他的臉。

燒了也好，步成塵說的沒錯，邊玉珣救不了。如果《求道》尚在他的手中，如果他的修為尚存，如果他并未進入這書中世界，他或許還有改變故事的可能，但是他什麼也沒有。

等他成功離開這個世界，他定然要把那本《求道》燒個一幹二淨，重寫一本續上。他發誓再也不犯懶了，親眼看着自己筆下的事物支離破碎這種感覺實在是痛苦。而且進到這個世界後，大家都從枯燥的文字變成了活生生的人，這讓他怎麼不去在意？

這些故事有了如此大的變化，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他之後沒能書寫完的部分也一定會有很大的變數，還有很多他因疲于設定而硬塞給混元之地的東西，如若發生了，他該如何解決？又該從何處去幫李逍？

“為什麼會是這樣……”邊玉珣覺得頭疼。

步成塵道：“因為你不是天道。”

邊玉珣矢口否認：“我怎麼不……”

他是這本書的筆者，他怎麼不是天道？但是這種事必然不适合說給書中人聽，他去和書裡的人說其實你們都生活在他寫的書裡，莫不是腦子有病。

步成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走到一處牆角，輕輕敲打着凹陷進去的一塊石闆。

石闆鼓起的瞬間，靈芝台再次綻開，一條長長的藤梯從洞口落下，幽光傾灑。兩人爬了上去，靈芝台也重新閉合。

邊玉珣再次擡頭望去，原本泛着母性光輝的送子母已然失去了光澤，慈善的眼變得無神。

“抱子妖已經沒了，送子母神像為什麼還是沒有神性？”

步成塵擡頭，望見神像眼下細碎塵埃落在靈芝台上，供台之上的貢品也枯萎凋零，開口道：“早在村民交出東玄公主的一瞬，此地大抵就已經不受送子母的庇佑了。不然，抱子妖又如何趁虛而入？”

那塵埃在光線下猶如淚水，落在神像懷中孩童身上，落在靈芝台上，卻并不落在蒲團之上。

步成塵和邊玉珣走出神壇的一瞬，泥塑的神像轟然倒塌，坍塌聲中似乎有如晨鐘一般壯烈的嗡鳴。飛揚的塵土很快被傾頹的雨打下，混亂歸于沉寂，夜裡竟然無人察覺神像的傾倒。

步成塵丢給邊玉珣一顆妖丹，上面邪佞的妖氣被清理得幹幹淨淨，隻有四百年修為和一條純粹的魂魄。

“孫小寶的魂魄。”

也是鬼胎妖丹，雖然不邪，但他好歹給邊玉珣留了一顆。

原來沒有食言，邊玉珣拿在手中揉-搓，正要道謝時，步成塵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邊玉珣站在夜色中，悄然歎了一口氣：“總是這樣。”

邊玉珣回到山坡上，找到狐狸洞穴。那棕毛狐狸用自己的身體暖着孫小寶的身軀，小孩嘴唇青紫，但幸好沒有失溫，也有及時飲水。

邊玉珣将妖丹放在狐狸的唇邊，拍了怕狐狸腦袋，道：“交給你了，魂魄在上面，你揪出來幫他歸位。”

鬼胎四百年的修為讓狐狸垂-涎欲滴，但它聽懂了邊玉珣的話，輕輕叼着妖丹，從中抽離魂魄。

橙紅的影子鑽入孫小寶的眉心，嬰孩手腳不自覺抽-動起來，心跳和脈搏逐漸趨于穩定。

狐狸盯着妖丹，口水流了一地。

邊玉珣揉弄狐狸的頭，低聲道：“這丹歸我。”

次日村長夫人醒來，便發現孫小寶靜靜卧在自己懷中酣眠。夫人欣喜萬分，氣色也好上不少。

有人晨起發現送子母神像坍塌一事，成群地聚集在村長家門前要求查清楚原因。街巷吵鬧非常，人們臉上惶恐有之，不安有之。

不過這些喧嚣都與邊玉珣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