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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望一路牽着唐逸楓的手走出小巷,上了出租車,又一路牽着她的手來到酒店。
唐逸楓的情緒已經平穩許多,剛才的哭鼻子行為現在讓她不自在起來,有點丢人,她想。
于是就把話題轉到舒望身上。
“你怎麼會來海市?”
“我來出差。”
“那你工作結束了麼?我會不會打擾到你。”
“差不多了。”
唐逸楓乖乖坐在酒店沙發上,舒望走去拿了瓶水,擰開瓶蓋遞給她。
她老老實實坐在那,膝蓋并在一起,手就放在膝蓋上,眼睛和鼻子都紅紅的,頰邊有些碎發粘在臉上,活脫脫一隻小花貓。
第一次見她脫去沉靜、燦爛、或者是酷酷的這些日常表情,成了小孩子的樣子。
舒望覺得她這樣子有點可憐,還有點可愛。
“要不要去洗個臉?或者洗個澡?”
确實身上都黏黏的不舒服,唐逸楓想洗澡,又有點不好意思。
“我沒有換洗的衣服……”
舒望翻找自己的背包,出差隻來兩天,她也沒帶很多東西。
“先穿我的睡衣?我叫跑腿再買衣服過來?”
唐逸楓覺得這樣太麻煩舒望,不想她圍着自己轉,剛想開口,舒望手上已經拿起了睡衣。
“隻穿過一次,要是你介意就等衣服到了再洗。”
這……
她不是介意,是這實在是,讓她突然覺得有點羞恥。
臉上升起一些微妙的紅色,可如果拒絕了,又好像是在嫌棄對方的衣服。
唐逸楓小小聲說:“不介意……謝謝。”
舒望莞爾,又遞給她一次性毛巾和内褲。
酒店房間并不大,夏季正是海市的旅遊旺季,按一般員工的差旅标準,能在這個季節訂到差不多的酒店房間已經是不容易。
因着房間小,唐逸楓洗澡時都不敢弄出太大的聲響,好像生怕被舒望聽到一樣,雖然她也不知道有什麼可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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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楓走出浴室時,舒望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背身站着,正站在窗前打電話,窗外的天空已經染上夕陽暖光。
她右手拿着手機,腦袋也向着右側微微傾斜,左手支在右胳膊下。像是在打工作電話,有些唐逸楓聽不懂的詞兒,但更多時間裡她還是在聽對方說。
房間門被敲響兩聲,外賣小哥的聲音響起,“外送!”
唐逸楓下意識想去開門,舒望卻快她一步,擋在她身前開了門。
放下外送袋子時,舒望的電話也結束。
順手把唐逸楓脖子上的毛巾拿起,放在她腦袋上亂揉兩下,“怎麼不吹幹就出來,外面空調涼。”
濕頭發被舒望揉亂不少,在腦袋上翹起幾撮,唐逸楓立刻弄好,維護自己僅存的形象。
“馬上就吹。”
“正好衣服送到了,你收拾好我們就去吃飯。”
“好。”
唐逸楓與唐觀山激烈争吵過後,情緒起伏坐了個過山車,大腦有點處于停滞狀态,此時有人把一件一件事給她安排明白,她自是輕松不少。
吹幹頭發準備換衣服,打開袋子後她微微張大嘴,怎麼這麼多?
兩件短袖,一件白色,一件淺藍色。
兩條短褲,一條長點,一條短點,
内衣褲襪子也就算了,怎麼還有睡衣?
唐逸楓的聲音隔着浴室毛玻璃門悶悶地傳出來,“你怎麼買這麼多?”
“尺寸合适麼?”
“合适是合适,我穿一套就夠了。”
“能穿就好。”
很合适,連内衣的尺寸都很合适,唐逸楓邊穿邊忍不住臉紅,她怎麼抱了兩次就知道得這麼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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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了,可以出門了。”
“嗯,好。”
唐逸楓穿戴整齊走出浴室,舒望從沙發上起身。
隻是舒望看了眼她,又微微皺眉,“你等一下。”
看舒望走去衛生間,唐逸楓自覺地走遠,站在離衛生間最遠的窗邊等候。
沒一會兒舒望就出來了,手上拿着一條沾水的毛巾,一手拉着唐逸楓到沙發上坐下。
唐逸楓睜睜眼,有些不解。
舒望把手上的毛巾疊成方塊形狀,蓋在唐逸楓的一側臉頰上。
“先敷一會兒,消消腫。”
她的聲音好溫柔,唐逸楓覺得自己已經記不清,上一次有人跟自己這樣講話是什麼時候了,也許是媽媽還在的時候。
唐逸楓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任由舒望動作。舒望捂了一會兒,拿起來看看她的臉頰,把毛巾翻了一面又繼續。
舒望的動作很輕,浸過冷水的毛巾很涼,本來沒感覺有什麼的那側臉頰,此刻好像終于開始腫脹發熱。
她們的距離很近,舒望身上的味道很好聞,跟她睡衣上的一樣,這個味道在唐逸楓的一呼一吸之間,逐漸占據她面前全部的空間。
舒望出聲,唐逸楓把目光從對方的眉眼處撤離,轉到這聲音的發生地,她的嘴唇。
連唇形都很好看,她怎麼哪裡都這麼好。
“疼不疼?”
她聽見舒望第二次這麼問她,她改了回答。
“有點兒。”
腦子還有些不清醒,她什麼都想不清楚,甚至沒注意到自己一直盯着舒望的嘴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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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來海市,這兒有什麼好吃的?”
“海邊城市嘛,就是海鮮,或者家常菜什麼的……但現在是封海期,海鮮還不夠新鮮。”
舒望随口一問,唐逸楓仔仔細細給她介紹。
“那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辣的。”
“不行。”舒望嚴詞拒絕。
唐逸楓沒料到舒望會否定得這麼迅速且幹脆,愣了一下神,眼睛睜得大大的,很是無辜。
舒望見她愣住的樣子,又把語氣放緩,“你臉還腫着,不能吃辣的,下次吧。”
“哦。”
然後舒望就帶她去吃了火鍋,清湯的。
席間舒望沒有再問下午的事情,好像真把自己當成了個遊客,讓唐逸楓給她講海市好玩的地方。
飯後兩人順着馬路一直走,混在拉行李箱的遊客中間,混在夜晚散步的本地人中間。
天色已黑,七月的夏夜涼風輕拂,知了下了班,空氣裡隐約有海邊的鹹味兒。
順着這條路一直走下去該多好,一直走到寬闊的廣場,一直走到夜晚的海邊,如果這條路一直沒有分岔和盡頭,她們可以一直走到日出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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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天下午的飛機,回北城。”
“嗯……那景點你是去不成了,下次如果不那麼急的話,可以再去玩。”
“我……”唐逸楓再開口卻有些遲疑,一般晚飯吃完,話說到這裡,她也該告辭。
告辭之後她該去哪裡呢?
“你呢?你要回家還是……”
是了,吵鬧完的孩子還得回家,這是人間真理,沒得反駁。
唐逸楓扯起一邊嘴角,把扮作輕松的笑意挂上,接着對方沒結束的話說下去,“是啊,回家呗。我一會兒坐公交就回去了。”
她指指前面路口的公交站,舒望看着她沒說話。
她自小就不擅長告别,無論是與朋友聚會後離開,還是與親人天人永隔,她都沒有學會得體且從容的告别方式。
因為不擅長,所以一直選擇幹脆利落的方式。
就像此刻,舒望沒有說話的時候,她就擅自揮手轉身,要留下一個幹脆灑脫的背影。
隻要她先離開,就不會被别人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