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正常不過的湯底了，就像是大多數火鍋店裡的清湯鍋底一樣，裡面還漂浮着幾粒紅棗與枸杞。

顧亦安順勢端起了鍋底拿好了餐具就來到了座位上，開啟了電磁爐等待鍋底的沸騰，顧亦安徑直來到了小料區挑選小料。

飲料機裡常規裝着幾款碳酸飲料，被攥緊到皺巴的紙條被她塞進了口袋，既然小料台是安全的，顧亦安端起了小料碗放了好幾勺白糖。

碗中的白砂糖堆積如小山，如果夏時還在的話，一定會說這樣堪稱“緻死量白糖”。

一切準備就緒，顧亦安端着滿滿當當的小料碗又回到了位置上。

當落座的瞬間，本來寂靜無聲的火鍋店突然熱鬧起來。

周圍的座位坐滿了人，人聲鼎沸，就像是回到了當初的商場。可即便是如此喧嚣的環境下，顧亦安還是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

眼前确實是人滿為患，但那些真的是“人”嗎？

機器還在不斷播報着顧客的進入，已經到了第十位。可顧亦安坐在正對着大門口的位置裡，更是看不到一個人影的進出。

她環顧四周，除了左邊的位置還是空蕩蕩的外，其餘的則是坐滿了人。

她看不清任何一位顧客的臉，全是模糊的一團。胡亂的感覺就像是墨滴落在水中泛起的波瀾。顧亦安隻能看到每一位的穿着，但如果眯起眼眸細看顧客的話，那些生物應當是會給自己一點回應的。

顧亦安看着那團模糊中突然零星閃爍起了猩紅的光芒，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饑餓在席卷而來，她又将視線放回了面前的旋轉紐帶上。那裡本來該擺放着的菜肴裡面卻盛放着亂七八糟的東西。

寫着粗米線的碗中放滿了密密麻麻不斷扭動的蛆，而海帶的位置則是一團血淋淋的頭發。

很形象的符合标題但也很令人作嘔。聞着不斷彌漫過來的腐臭氣味，顧亦安強忍住嘔吐的沖動，終于在一排排怪異的菜肴裡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東西。

[水果是絕對安全的]

她看到碗中所剩無幾的幾片番茄，緊随其後的是布滿了漆黑顆粒的西瓜，還有發黴成黑灰色的半截香蕉…

要去吃嗎？

顧亦安聽到從肚子裡不合時宜的叫聲，她知道這樣很奇怪。從在店門口等待時，不符合常理的饑餓就開始纏繞住她。仿佛她若是不在火鍋店吃些什麼，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顧亦安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吓了一跳，拿起了夾子正準備擡手夾點番茄充充饑。

手指觸碰到夾子的刹那，周遭所有的喧嚣都安靜了下來。

顧亦安的位置正對着大門，從玻璃窗映襯而下的反光裡，她清晰明了的望見坐在右邊的顧客緩緩扭轉了自己的臉。

她看不清五官，從衣着身形上來判斷大概是位阿姨。大紅色的棉襖包裹之下，她看到這位阿姨聳動了自己的脖子，朝着顧亦安探了過來。

阿姨點的是散發着美味香氣的番茄鍋。内裡堆滿的眼球在浸潤着血紅色的鍋底裡不斷翻湧，她的視線順着鍋底緩緩上瞟，看到了架在旁邊的一部手機。

手機裡正在自動播放着熟悉的短視頻。在周圍如此安靜的環境下，屬于直播的刺耳聲音切實的傳入了腦海。

屏幕倒是很清晰，但點着自動播放的軟件從上至下永遠都是在播放着同一個視頻。顧亦安聽到了流淌而出的細小聲音。

“屏幕前的家人們，人頭特賣人頭特賣。一個隻要9.9.點個關注不迷路，主播帶你上高速，屏幕前的小夥伴們你們在看嗎？你們在看嗎…”

“你們在看嗎…”

熟悉的話術，卡頓的畫面。顧亦安看着屏幕前的主播一下子将自己的頭狠狠拽了下來，光滑的斷截面裡新生出了密密麻麻的新鮮頭顱。不管是朝着哪個方向，所有頭顱的嘴唇一并張開，在直播間裡不斷呻吟着。

一個又一個冒出的頭顱擠滿了不算寬大的手機屏幕，然後迅速地炸開，在屏幕前流下了一片片流淌的鮮紅，從鮮紅裡翻滾而出的頭顱，倒吊着的頭顱，又用狹窄的眼睛盯住了顧亦安，不斷重複着嘶啞的聲音。

“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

夠精神污染的。顧亦安想着，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這才發現阿姨的視線已經伸到了自己的面前。

短視頻軟件的聲音回蕩在不大的火鍋店内，這也就意味着紙條上的其中一條規則不攻自破。

她倒是很想無視阿姨，可阿姨的那條脖子實在是伸得太長。拉長扭曲到就連表面都像是變成了一張脆脆薄薄的紙片。

顧亦安閉上了眼睛，她真的饑餓難耐。她怕自己再看下去，就會将阿姨的脖子看成一根還在不斷扭動的修長粗米線。

鎮定住自己顫抖的手，将重心全部放在如常的夾子上。顧亦安終于在一衆血肉模糊的菜肴裡精準無比的夾取到了幾片番茄，放入了鍋中。

番茄瞬間被卷入了清湯鍋底。已經完全沸騰的鍋底很快将番茄熟透。紅嫩的表面泛起了詭異的枯黃，難以言喻的味道彌漫在周圍，一看就味道糟糕。

顧亦安用筷子将整片蜷縮到隻剩下半塊的番茄挑了起來，又順帶着看到了飄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阿姨的脖子。

“你要嘗嘗嗎？”她晃了晃那片細小的番茄。

阿姨沒有說話，阿姨也不會說話。從那條細長如米線的脖子裡冒出了無數雙細小的眼球，齊刷刷的對視上了顧亦安。

啊…終于看到眼睛了。顧亦安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