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的阿姨不知何時縮回了自己的脖子，顧亦安若無其事的用筷子夾起了那片脆弱的番茄。

将表面的湯底完全甩幹淨後，她直接在放滿白糖的小料碗裡裹了又裹，确保每一處地方都沾染上後，幹脆的送入了口中。

外表枯黃色的番茄雖然色澤古怪了些，味道倒是不錯，甚至可以稱得上好吃。顧亦安細細咀嚼了會兒，才發現旁邊的阿姨已經又開始刷起了視頻。

屏幕裡已經是一片漆黑，阿姨在重複着滑動視頻的姿勢。顧亦安隻覺得這樣的姿态肯定不健康，坐久了多半會脊椎彎曲。

但阿姨的脖子已經彎曲成米線了，再思考這些有些不切實際。

顧亦安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又夾了塊白糖番茄送入了口中。

轉盤上能吃的水果極少，大多數碗中的水果已經所剩無幾。

連續幾片白糖番茄下肚，顧亦安終于證實了自己剛剛的猜想：即便水果是絕對安全的，可根本不管飽。饑餓的感覺還是很厲害，甚至當眼睛對視上盤中那些雀躍的手指時，想吃的念頭一直盤旋在腦海。

顧亦安看上了小料區的飲料機。還在思考這項方案的可行性時，她的耳邊傳來了一道清亮的女聲。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女聲落下的時候，旁邊的阿姨吓得抖了三抖。

“抱歉，我來晚啦。你的鍋底都好了呢。”

又是那個奇怪的女人。柔和燈光的映照下，顧亦安能完全看清她的面容。

是她喜歡的非常具有親和力的長相。幽然的香氣又彌漫開來，顧亦安擡頭，朝着女人笑笑，權當是打了聲招呼。

女人端着鍋底坐在了顧亦安左邊的位子上。又随意地取下了那條圍巾輕柔地搭在了椅背上，解開了紮着的發。

嫣紅的發圈纏繞在手腕，如瀑般卷曲的發徹底披散了下來。在一衆面容模糊的顧客裡，顯得尤為顯眼。

隻不過在火鍋店内将頭發全部披散下來，真的不會沾染上味道嗎…她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我在那邊等了好久呢。那個服務員也真是的，差點把我的鍋底做錯了，要給我番茄的，我可不想吃那個…”

她笑着，又脫下了那件卡其色風衣，裡面搭配着的是一件高領的針織衫。

其實顧亦安很想收回自己肆意打量的目光，但女人的動作實在是難以忽視。風衣與圍巾都披在了椅背上，綴在圍巾末端的小兔子玩偶順着她的視線輕輕搖晃。

小兔子玩偶翻下了眼球，位于女人頭發後的真正眼球徹底睜開。密密麻麻的思想全部擠滿了祂的頭顱，祂望着顧亦安悄無聲息地勾起了一抹柔和的微笑。

【好喜歡好喜歡，所有的一切都好喜歡，終于接到你了，你會怎樣觀察這樣的世界呢，好期待好期待，好香好香…】

顧亦安沒有理睬女人，更不太确定她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女人輕盈地坐下後，店内還是一如既往的模糊不堪，她注意到女人很明顯拿着夾子，卻遲遲沒夾取各類菜肴。

她在等待，等待着一個時機。

“這家店真的很火爆，工作日外面都排起了長隊。不過這裡應該還會有人來吧。”女人說着，已經夾了好幾片西瓜放入了自己的碗中。

西瓜是絕對安全的，但表面鋪滿了大小不一的黑色顆粒。

顧亦安感覺自己處在冰與火兩重天裡。靠着女人的那側身子溫暖無比，至于靠着古怪阿姨的這側…

剛剛坐在旁邊的阿姨不知何時已經離開，留下了一桌的狼藉。

鍋底凝固着鮮紅未幹的番茄，泛着濃密的白沫。顧亦安細嚼慢咽着嘴裡早已化開的番茄片，在空無一人的店裡服務員驟然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邊。

服務員清理得很麻利。邊用濕潤的抹布擦拭着肮髒的桌面邊仔細收拾着剩下的餐具，動作有一種被輸入了代碼的機械感。

最後一點番茄被顧亦安吞入了肚中，緊随在耳畔的是一聲清脆的當啷聲。

抹布輕輕掃過了勺子，圓潤的勺子滾落在地面上，就那樣骨碌碌滾落在了顧亦安的腳邊。

“能幫我撿一下嗎？能幫我撿一下嗎？”服務員的聲音沉悶。

很沒有禮貌的話語，就連最基本的“請”都不會說。

顧亦安低着頭望着那柄細長的勺子，勺子的造型和自己桌上的那柄相似。隻是表面和剛剛那位離開的阿姨一樣，密密麻麻點着很多細小的眼球。

要幫忙撿一下嗎？她歪着頭，和同樣做出了這般動作的服務員對視上了。

平滑無波的漆黑眼眸裡，隻殘留着屬于顧亦安的兩枚倒影。她舔了舔沾染在嘴角的白砂糖，開口了。

“你這樣好沒有禮貌，難道不會說‘請’嗎？”

扭曲成直角的服務員在聽到這句話後，仍舊維持着詭異的姿态，一動不動的盯着顧亦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