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張慧霞叩拜的動作,她深深彎下的後頸處突然裂開了四道深淺不一的血口。屬于鮮血的獨有甜腥味混合着檀香氣一并竄入了顧亦安的腦中。
她的大腦一片混亂,徹底安慰自己清醒下來時,才發現燃燒的紙屑已經在她的腳邊,虛虛的圍成了一個不大的圓圈。
完全是将她禁锢在這裡的意思。簡單的思考過後,顧亦安直接擡腳,想要脫離這梏桎。可那些紙屑仿佛就像是有了生命,紛紛揚揚又在她擡起的腳下圍成了小圈。
顧亦安幹脆作罷。前面的張慧霞還在虔誠的叩拜,她的嘴裡念念有詞,相隔太遠,顧亦安也聽不清她到底在說些什麼。隻能看到張慧霞每一次的磕頭,都無比的用力,能聽到重重地“咚咚”聲,甚至不用轉過去看,她都感覺張慧霞的頭上已經流淌下了鮮血。
那在樓梯上傳來的古怪聲音,難道也是張慧霞在磕頭麼…顧亦安莫名的想着,又往前走了幾步,确保能充分的看到張慧霞的全部動作。
張慧霞結束了叩拜,正将擺放在旁邊的水果一一放在供桌上。供桌上擺放的是滿滿當當,顧亦安看到那些圓滾滾的蘋果已經腐爛成了黑色,她認得裝着水果的青花瓷碗,恰恰是今天張慧霞給她們用的。
熟悉的惡心感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這讓顧亦安感覺到不适。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與鼻子,在壓抑的空間裡企圖吮吸一點新鮮的氣體。
擺放在碗中的蘋果早已腐爛,爛開的果肉裡正紛紛鑽出白色蠕動的蛆蟲。那些蛆蟲正搖晃着自己短小的身體,往外掙脫,又立刻撲到了那些搖曳的燭火中,刹那間爆開成為了金色的粉末。
蛆蟲燃燒後留下來的味道,讓顧亦安想到了肉香。她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完全清醒下來,才發現神像的底座下撒滿了蛆蟲爆開後撒下的金粉。
“叩”
“叩”
……
張慧霞的額頭重重地撞擊在了蒲團上,可柔軟的蒲團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不知何時,顧亦安已經來到了張慧霞的面前,緊盯着她花白頭發遮掩下的森森白骨,她止住了呼吸。
每一次磕頭,張慧霞的嘴裡還在喃喃自語着顧亦安聽不懂的語言。可她卻絲毫沒有發現顧亦安的模樣,仍然還在虔心的磕頭。
她那露出的森森白骨下,漆黑的眼球掙脫出了最後的皮肉,開始密密麻麻的覆蓋在了她的臉上。
滿滿當當的供桌僅僅隻是在一瞬間,上面擺放的貢品完全消失不見。太快的速度下,顧亦安隻來得及看到除了水果外還有鮮花,可即便是站得如此之近,顧亦安還是嗅不到來自鮮花的芬芳。
難道氣味全都被“神”吞走了嗎…她又開始發呆。
但面前的張慧霞狀态非常不好,從她分開的頭顱裡長出了眼睛。那些眼睛完全突起而拉長,在延伸到顧亦安的面前時,又突然全都收縮了回去,隻殘留下兩個深陷的眼眶。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囡囡你看到了!!”突然如枯爪般的手扣住了顧亦安的手腕,她站在祭壇旁邊,眼睜睜的盯着張慧霞伸長了自己的胳膊,近乎是瘋狂的扯住了自己,完全将她帶到了她的身邊。
顧亦安凝心屏氣,她本以為張慧霞會暴走,但是她沒有。強行将顧亦安拉扯到自己的面前後,張慧霞又突然摔落了下來。
從空洞的眼眶裡流淌出了透明的淚滴,混合着血水砸落在了雕像的腳邊。那些彌漫在她臉上的眼珠正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迅速萎縮,肉眼可見的張慧霞變得虛弱了下來。
她歎了口氣,本就布滿皺紋的臉上又顯得蒼老了幾分。抓住顧亦安的手指很快松開來,張慧霞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囡囡啊,你與神有緣。我本就六親緣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命。囡囡,你是幸運的。”
渾濁的眼珠又回到了張慧霞的眼眶裡,顧亦安盯着她突然變得無比迷茫的眼眸,知曉了她應該是陷入了層層回憶裡,甚至把自己當成了别人。
顧亦安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擡頭盯着那尊巨大的雕像,在長久的注視過後,她發現自己終于能說話了。
“那神呢?”
張慧霞緩慢的回頭,暴露在她後頸口的血痕早已消失不見。她望着巨大的雕像,虔誠的跪拜後,喃喃自語起來:“神吞噬下了一切,神的身體裡長滿了鮮花。神是美的神是善的,神是能實現願望的。”
手再次被張慧霞緊緊握住了,她盯着顧亦安的臉龐,撲簌簌流下了眼淚。淚水混合着血滴一起滴落在了漆黑的地闆上,旋即顧亦安也聽到了她蒼老的聲音。
“囡囡,你在那裡過得好嗎?裡面好嗎?你還好嗎?”
嘶啞的聲音混合着張慧霞的哭泣,在顧亦安聽來并不舒服。她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擡頭看向了雕像。
可雕像不知道是哪裡的部位如瀑布般滔滔的流淌出了鮮血,将整個龐大的身軀徹底染紅。
不知是不是因為顧亦安的錯覺,還是她确實看走了眼。
雕像好像朝自己靠近了些。
靠近了…
靠近了…
雕像朝着自己靠近了,最後垂下了沉重的頭顱,緊貼在了顧亦安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