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碰上古鎮的居民了。

顧雲控制着步子，以一種稱得上緩慢地速度跟在後面，一邊應和，一邊悄悄地打量對方。

時間回到半個小時前，她正要從街尾走出去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喊——“小姑娘~”

這道乍然響起的聲音沙啞且低沉，顫悠悠地，尾音甚至無力地消散在空氣中，誰都可以聽出是一位老人。

可她在長街裡停留這麼久，并沒有聽見其他的動靜，更何況此時老婦人同自己也就三四米遠的樣子，若是真一直跟在後面，不至于完全沒有察覺。

當然，這個世界都衰敗了這麼久，古鎮裡不可能還有活人。

顧雲隻是覺得有些驚奇——對方找上來後的表現太自然了，就好像提前演練過一樣。說起來，距離祁醫生和她提及太平古鎮的意願也沒過很久吧？

算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顧雲微微搖頭，将雜亂的思緒抛之腦後。

古鎮之前既然主動提出讓她體驗，她自己又同樣有這個意向，當務之急，還是完整地走一遍流程，然後再找到太平古鎮的話事人……啊不靈異交談才是。

老婦人穿着樸素，甚至有點灰撲撲的，身形佝偻，也不知道是因為年紀，還是背後那放着兩把枯草的竹簍造成的。

“娃娃，”老婦人微微轉過頭，有枯黃的碎葉從花白頭發上落下來。

“唉吳奶奶您當心，”顧雲掃了一眼腳下，一條細線從影子裡蔓延出來，然後分岔、飛快地比了個OK，于是她放心地擡步上前，托住了自稱姓吳的這位老婦人。

靠近之後，她聞到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并不惡臭，隻是聞起來令人有些難受。

吳奶奶微微一頓，臉上很快揚起高興的笑容。

“你既然和朋友走散了，又沒有帶什麼吃食的，就先在小鎮住一夜吧。”她細小眼眶裡的渾濁眼珠動了動，視線落在顧雲臉上。

這一打量，吳奶奶的腳步就停了下來。

顧雲能感受到吳奶奶的目光從上到下、從下到上，最後長久地停留在她的額頭。

奶奶的臉暗黃，不怎麼紅潤，還有褐色的斑點，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哪怕此時對方笑着，她卻怎麼看都覺得僵硬。

要不是員工比劃說沒問題，她自己一人是絕對不會選擇靠近的。

“好，好娃娃，”終于，吳奶奶反過來抓住她托着對方的那隻手，粗糙的指腹攥的生疼，她那雙渾濁的雙眼亮了起來，“再多留幾日吧，要是你朋友來了，奶奶一起招呼你們。”

哪有什麼朋友，顧雲打着哈哈，開始轉移話題，“奶奶，你之前說你孫女也和我一樣在江城上大學，她哪個學校的呀，說不定我們還是同學呢。”

一提及這個，她便看見老人家的眉眼都舒展開來，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溫柔。

“哎呀那倒是有可能，你們兩看着差不多大呢。不過她呀喜歡畫畫，好像……報了個什麼藝術學院，兩年前入學的呢，娃娃你有碰見過叫‘白蕪’的嗎？”

好像？顧雲挑眉，怎麼感覺吳奶奶和自己孫女不太熟的樣子。

而且姓白……她記得PPT裡有提到太平古鎮有大族就是以“白”為姓氏。

正要繼續問，老人家卻已經扭過頭去，另一隻手顫巍巍地指向前方。

“這就是奶奶住的鎮子。”

顧雲順着指尖往前望，眼皮不由得一動。

兩根石柱之間有三四米遠，加上頂上巨大的灰白石牌，構成了入口的巨大石門。

石牌上刻出來的四個大字凸起，赫然是“太平古鎮”。

而在石門後方，是一座三四米寬的石橋。有橋就有水，河面并不湍急，呈現美麗的青藍色，波紋随着流動的水一圈圈泛開。

“aboyi——”

遠處傳來歌聲，渾厚嘹亮。

吳奶奶飛快地皺了皺眉。

一艘首尾尖尖的木船破水而來，上面站着一個男人，短袖上衣加短褲，手裡還握着一根長長的竹竿。顧雲所觀察到大部分時間裡，那根竹竿都保持平衡。每當木船速度慢了下來，那男人就雙手用力，竹竿傾斜，一端蜻蜓點水般刺破水面，往後一撥，木船便嗖一下往前滑出一段距離。

到了跟前，那木船慢了下來。

顧雲估摸着男人應該有三四十歲左右。

竹竿高度降低了些，顧雲感覺到他警惕地目光在自己身上轉了一圈，但看向身邊人時，視線裡飽含的情緒變得非常複雜。

他唇瓣抖了抖，“吳……吳姨。”

“哼，”吳奶奶的聲音像是從胸膛裡憋出來的，“娃娃我們走，趁天色還早，奶奶給你收拾一下晚上睡覺的地方。”

又是一個有關系的人，而且看起來有過節啊。顧雲笑着點頭，“謝謝奶奶。”

“吳姨、吳姨！你帶的人……”男人連同他的木船都被甩在身後，“不能……吳姨——”

“閉嘴，”吳奶奶終于忍不住了，臉上湧現出強烈的恨意，“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