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佳的體能,娴熟的技巧。更重要的是不需要向導就能擁有的,如此穩定的情緒和強大的心理素質。”
81号的聲音無端地從他的腦海中浮現,仿佛是從他記憶裡那個渺遠的下午穿越而來。
然後他能回頭看到阿德勒當初還很稚嫩的臉龐。在他十八歲那個懵懂的春日裡他看見了站在白塔陰影下的少年,和如今暗處裡的身影重疊。
他想他依舊不能釋懷,在所有證據都指向軍事委員會可能害死了他唯一的親人時,阿德勒為什麼依舊選擇效忠于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這份棘手的委托于他們而言究竟代表着什麼。
你在可憐他嗎?因為這些年見過太多淪為行屍走肉的哨兵,你在擔心他也會不可避免地走向這種結局?
是啊。你讨厭他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事情都看得比自己更加重要;讨厭曾經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毫無征兆地死去隻餘一具空殼。
不,不對,其實你們沒什麼不同。你可以說服自己是為了更大的情報網才接受了軍事委員會的任命,但是你自己最終也投向了高層的懷抱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你很清醒地知道,你也在向現實妥協。你為了自己那可憐的、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始終不肯原諒。
你在等阿德勒的道歉?不對。隻是你自己不肯承認,該道歉的是你。
等這次委托結束好好地和阿德勒聊聊吧。
特奧多爾想着,轉身向深處走去。将被擾亂的思緒重新理清,将精神集中,仔細地探查着周圍環境中可能出現的異樣,像過去無數次并肩而立那樣,放心地把後背交給戰友,他所需要做的隻有前進。
等他下到離地底的集市大約四五米的距離時,耳機裡傳來窸窸窣窣的電流聲。他忽然意識到通訊系統出現了故障。
一直在他身旁的黑背狼犬不知為何龇牙咧嘴毛發豎立,喉嚨裡發出低吼的威脅聲,擺出一副将要攻擊的姿态。
特奧多爾順着它的方向看去。
一個十七歲左右的少女,伴随着身後男人的怒吼聲,正越過喧鬧的人群向他所在的位置飛奔而來。
她在他的面前站定,伸手拽住他的衣領,拽着他踉跄了兩步。
特奧多爾驚奇地發現女孩的力氣大得吓人。但來不及等他反應,女孩又松開手向着更深處逃去。
再往前就是阿德勒的視野盲區,向前意味着失去後方的保護。但狼犬已經先他一步追向了女孩逃跑的方向。重新調整好通訊設備,另一邊卻安靜得可怕。
他沒有太多猶豫的時間,随即依據狼犬的氣味跟上她們的腳步。
特奧多爾在不遠處的角落裡發現了女孩。她正摟着狼犬的脖子,一雙淡藍色的眼睛正警惕地盯着巷子口。
看清來人是特奧多爾之後,她放下了手中高舉的匕首,似乎是刻意地留在那裡等着他。
“我跟上你了。”阿德勒的聲音冷不丁地從耳機裡傳出來,“跟着她吧。”
特奧多爾忽然意識到女孩其實一直在唱歌,聲音很輕很輕,在嘈雜的集市中根本分辨不出那種細微的聲音,而在安靜的小巷裡清晰可聞。
聽覺太過靈敏,以至于他以為那不過是遠處傳來的聲音。
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女孩也不說話,而是轉身繼續向更深處奔去。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小巷最深處的黑暗中。
輕柔又婉轉的歌聲為他指引着前進的方向,一直保持着一個恰恰好的距離,直到巷子的盡頭特奧多爾終于明白了女孩為何将他們引來。
“你看見了嗎?阿德勒。”特奧多爾打開手電筒,照亮前方那個蜷縮着的人形怪物身上。
女孩依舊在低聲哼着歌謠。向導們的歌。那個隻能說具有人形的怪物在她的安撫下像一隻乖巧的小動物一樣。
“零号病人?不,不對。我大概能猜到為什麼感染者最先襲擊的對象是向導了。”——野獸都想掙脫缰繩。
特奧多爾沒有繼續說下去。他隻是站在遠處遠遠地看着那個怪物。
它隻是有着人的形态,但四肢都已經異化,指尖被骨刺折磨的血肉模糊。上半身赤裸着,瘦的可以清晰地看見骨頭的輪廓。
它的椎骨相較于常人而言更加突出,暴露在體外,顯得猙獰可怖。
看來基因不僅改變了大腦也改變了身體的構造,血肉和皮膚還沒有來得及适應骨架的變化。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頸部,代表着白塔對特殊人類約束的拘束器還在那裡。預示着它或許在不久之前還是人類。
以往被感染的哨兵都是被就地處死,但它僥幸活了下來,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裡希特先生。”
不知名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這就是‘達摩克利斯之劍’想給您和執政官閣下展示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