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城底的洞穴結構使得大部分房間都是昏暗潮濕的。

即使理論上說這種結構會更加保暖，但在冬天驟降的溫度下不太能儲存住熱量，因此格外地陰冷。

林嘯對于特奧多爾的來訪顯然有些意外。

火焰在火爐裡跳躍着，木材燃燒發出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年輕的哨兵領袖坐在他的對面，沉默無言。

特奧多爾斟酌着開口的字句，林嘯在他之前先開了口。

“有什麼我能幫你的，直接說吧。你在廢城的一切行動都會由我負責，那是我的任務，别有什麼負擔，我随時由您差遣，首席。”

“合作愉快。”

林嘯向他伸出手。

這位秘密警察的年紀和他相仿，或許更大，東方人的面孔總會顯得更年輕一些。

他的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細小傷口結成的痂。

特奧多爾沒有遲疑，握住了林嘯伸來的那隻手。

青年的五官舒展開。比他們第一次在白塔劍拔弩張的氛圍不同，現在的林嘯顯然更放松。

“讓我先猜猜，你現在來找我，有兩種可能：一是你還沒帶出那份情報，二是你把那份情報帶給了執政官，然後又被趕回了廢城。”林嘯的語調輕快，“不過鑒于你能逃出去有我一份功勞，所以我猜你是被執政官趕回來了。”

和阿德勒沉默寡言的性格不同，林嘯更加活躍，打開話頭便止不住。

特奧多爾根本沒有插嘴的機會。

在踏進林嘯借住的房間前，81号提前和他通過氣。

阿德勒畢竟和他是從小到大的玩伴。縱使成年後各自的立場不同，他仍舊是在生死攸關的時刻可以托付性命的人。

秘密警察的選拔标準一直相對靈活，更考驗的是對執政官本人的忠誠度而非能力，更不看出身。

林嘯是個很特别的存在。

因為在任務中殺死自己的向導而被軍事委員會判以死刑，又被海德裡希保釋，安插/進秘密警察的隊伍中。

若是海德裡希站在他的對立面，那麼他在廢城調查的這段時間，林嘯将會是他身邊最大的威脅。

“他比起任務更看重自己的命。”81号說這段話的時候語調很平，“背叛海德裡希他隻有死路一條，他絕不會偏向你。”

你可以利用他，但絕不可以信任他。

81号隐隐約約地摸到了一點海德裡希的意圖。

在朊病毒調查事件中，特奧多爾更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般。他有心去探究事件的真相，但年輕的雇傭兵缺乏強而有力的手段。

他有一定的政治敏感度，卻不擅長調度自己手中已有的資源。阿德勒于他而言确實是一把好刀，但他不懂得如何利用阿德勒為他的目的服務，甚至讓阿德勒淩駕于他之上。

不必說阿德勒了，甚至萊爾希都可以牽着他的鼻子走。

他對身邊的人也太過信任，目的簡單直白，容易暴露。這是大忌。

他能查到廢城也得益于梅爾維普也确實隻是一個單純的科研工作者，或者說她是海德裡希一派，和科學理事會那些高層不同流合污。

林嘯的安排确實有提防着81号的目的在，但更深層的意思是，他要教會特奧多爾如何去用人。

這位秘密警察背景複雜，和特奧多爾毫不相關也無利益糾葛，能力算中上等，喜歡消極怠工，但辦起正事也不含糊。

他能發揮多大的價值，取決于特奧多爾如何利用他。

他必須要抛棄作為雇傭兵時聽命于他人，隻做好自己分内事的習慣。

學會習慣身邊人不全是可以信賴的夥伴，甚至是和自己立場不同的政敵時，如何利用不同能力、性格的人布自己的局。

擺脫控制，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

先前81号在安排林嘯去幫特奧多爾解圍時就發現了，他和尤利塞斯說不定還有更深的一層關系。

所以在特奧多爾提出想要去見尤利塞斯時，他想到了林嘯。

以海德裡希的精明，他安排林嘯絕對不可能隻是讓他作為一把打開地上地下的鑰匙。

“帶我去見尤利塞斯。”

特奧多爾終于等到了林嘯碎碎念的空隙，開門見山地說道。

林嘯頓了頓，似乎因為他提出這個請求而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每個人手中握有的情報是不同的。

比如阿德勒因為身在高層，是會比他更早清楚海德裡希取得了執政官之位。而他能得到的消息隻有執政官之位易主，至于執政官是何人，他并不清楚。

他和81号在賭林嘯和尤利塞斯的關系不為他人所知，這樣他們便能取得主動權，拿這一重關系來要挾林嘯，迫使他短暫地站在他們這邊。

“不行。”林嘯斬釘截鐵地拒絕道。

哨兵又恢複到一種極其緊繃的狀态，特奧多爾能明顯地感受到他的情緒有些不對。

特奧多爾弓起身，将右手搭在腰間的口袋裡，攥緊匕首的柄。

“他不會見我的。”林嘯接下來的話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為什麼不讓那對雙胞胎帶你去？”

阿德勒放走易氏兄弟不是他個人的行為，而是告知了秘密警察内部後做的決定。

也是海德裡希的手筆。

不知是因為火爐讓房間内部的氣溫上升，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特奧多爾的額頭開始滲出汗珠。

他隻能盡量迫使自己别去想那些和海德裡希相關的事情。

林嘯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變化，但沒有選擇去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