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于意識海的過去,會在無數個難眠的夜裡像海裡的礁石一般浮出海面,他本應該早已對于肉/體尚存時的經曆感到麻木。可是為何在這時他會感到難過?
他看向眼前躊躇不前的特奧多爾。81号漸漸意識到鍊接帶來的共感已經混淆了二人的情緒感知。
不出所料的,特奧多爾抱着頭緩緩蹲下身,發出痛苦的哀嚎聲。
他走到特奧多爾的面前,伸出手,像撫摸貓咪一樣。意識體沒有溫度,冰冷的手接觸到特奧多爾的臉龐,哨兵渾身一顫。
那輕柔的愛撫到他的耳邊之後幾乎是一瞬間移到他的後腦,81号強迫他揚起頭看向自己。
細密的裂痕如同分叉的枝丫爬上他的臉龐,露出詭異的深藍色數據流,特奧多爾的表情猙獰痛苦。空間内所有曾經的81号所經曆的一切此刻正在他的身上複現,意識墜入深井,眼神空洞如同傀儡一般。
我們是一樣的。
基因工程創造出的奇美拉,相似的表達,同步的頻率。我們本質上是一樣的怪物,即使披上了人類的皮囊也無法改變。
你會如何去定義“愛”呢,81号?他很清楚那些可以被稱作“愛”的情緒,不過因為相似的堿基編碼引發的神經共鳴。可即便如此,他仍放任自己沉溺于這場荒謬的共謀。
81号在那蒼白的唇間一下又一下如蜻蜓點水一般輕啄着,而後變作貪婪的吮吸。
殘存的意識間相互博弈,最終卻還是野獸的本能占據了上風。卑劣又自私的愛意被無限放大,不顧一切想要将他一同拖入無邊煉獄。
錯誤的情緒,錯誤的程序,無法擺脫的清醒者的詛咒。硬生生地将自己的精神圖景解離重構。
你想要的,你所尋求的。
和我共舞吧,我親愛的特奧多爾。
我的共犯,我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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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沉沉地壓在城市上空的烏雲,黑潮一般,蓋過人群凄厲的慘叫。在文明的末日,人類渺小如同蝼蟻一般,密密麻麻地聚集在深不見底的洞口。
特奧多爾看到了動物,和教科書裡描述的一樣,像特殊人類精神體那樣标準的生物。那些生靈自由地穿梭在平原高山之間,直到那明亮如白晝一般的太陽将一切都吞沒。此後一切歸于甯靜。
先是灼傷感,接下來被冰冷的液體所包裹,水壓讓他幾乎喘不過氣。而後他認識到他們在通過他的意識複現這座城市的曆史。無機質的人造物慷慨地向他展示了它所記錄的一切。
精神上經曆的苦痛幾乎百倍地反饋到了軀體上,猩紅的液體不斷地從特奧多爾的口鼻甚至眼眶之中流出。81号卻毫不在意地舐去從他的唇角流出的血液。
好痛。
沒有屏障的保護,但虛拟的空間内不該感受到這種恐怖的劇痛,每一束神經纖維卻不約而同地在叫嚣着,仿佛要撕碎的身體。
五感被放開到極緻,甚至一粒塵埃的運動可以被延伸成幀的投影,甚至粒子間的相撞都能被耳朵捕捉。
指尖劃過他的臉,裂痕在此刻幾乎已經遍布他的全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數據流正在将他的認知重塑。
神話中普羅米修斯先是人類的創造者再才是為人類盜取火種之人。
前文明的火種,特殊人類的起源,基因藥物,朊病毒的肆虐,為什麼會有人以為基因編輯藥物能改造人類,傳說中的先行者究竟意味着什麼,觀測者為什麼被稱之為觀測者。
被怪物的血肉供養的維爾斯特,被觀測者注視的維爾斯特,是誰創造了這所謂的烏托邦。
祂在告訴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