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測者三原則：

1. 觀測者不得幹預低等文明的自然發展，以保持其獨立性和完整性。

2. 觀測者必須保護低等文明免受外部威脅，同時尊重其文化和個體隐私。

3. 觀測者應客觀記錄文明進程，用于自身學習，不得濫用知識或技術優勢。

鄭重地寫下這些語句，42偏過頭去看穿着整齊宇航服的青年。

察覺到他的目光，青年向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你會不會覺得這個規矩很麻煩。”秦長雲笑着。

即使上百年的時光過去，年輕的少将依舊是三十多歲的模樣，英俊潇灑，意氣風發。即使偶爾出現在發間的白發會告訴42，他的主人雖然偷取了時間，卻也早已是步入暮年的人類。

“但人類自始至終就是如此傲慢的種族。自以為是宇宙間的主宰，事實上也逃不過毀滅的宿命。”他的語氣輕快，好像在談論明天中午吃什麼一樣稀松平常，但42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語氣裡的落寞。

他的同伴早已遠赴星空之外，隻留他一人在宇宙中孤獨漂泊，既沒有前進的方向，也沒有歸鄉的道路，難免寂寞。

千百年的時光過去，故鄉早已不是原來的模樣。世上唯一的親人也被時光無情地帶走，隻留下機械的造物時不時給他帶來一些零碎的消息。

其實42完全有能力解析那些破碎的語句。隻是他不想。

他不能給自己留下那怕一點可能回去的念想，即使回到那裡也早已是物是人非，42和他都明白。但那一段異常的頻率出現時，他還是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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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秦長雲該不會介意他這一點小小的逾矩。

這是必要的幹涉，42想。小刀在手上轉了一圈，視覺模塊開始識别那些暗處的怪物。

都是小型怪物，但是數量龐大，散布在各處。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小型怪物一瞬間便失了神一般四散逃開，竄入通風管道内部消失不見。

始作俑者81号站起身，一個踉跄又跌倒在操作台邊。

他很敏銳地注意到了81号亮起又熄滅的瞳孔。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咬着他不放，像個詭計敗露面對着大人龇牙咧嘴的孩子。

42發出一聲輕笑。

“你比我想得還要決絕。”

42大步向機房外走去。

這個世界現在是什麼模樣？他早已在數據裡窺見一斑。

走出狹窄的巷道，陡然開闊的視野下是迷宮一般的地下城市。蜂巢一般大大小小的隔間内，孩子們正探出頭好奇地打量着這位不速之客，但很快被大人拉了回去。

大部分是向導，神情相當疲憊的女人們。她們應該是一夜沒有合眼。

哨兵的數量不多，都掩藏在牆後，黑漆漆的槍口指向他所在的方向。

周圍滿是野獸的抓痕，大人們身上多多少少帶着傷。

傷的最重的卻是個看起來年紀并不算大的女孩子，像一隻暴戾的小獸攔在他的面前。另一個女孩子躲在她的身後，身上也沒有好到哪去，渾身髒兮兮的，沾滿了不知是同伴還是自己的血。

42擡起頭，81号在相連的廊橋間踱步。他的影子被白晃晃的燈光拉得很長。有着斑斓鱗片的黑蛇就藏在陰影裡伺機而動。

那些警惕的哨兵卻完全無視了閑庭信步的81号，仿佛完全不存在這個人一般。

子彈貼着他的耳邊呼嘯而過，42偏頭。

“我不屬于你們的文明，你們的規矩無法約束我，我的一切所做所為隻基于我的準則。”他聽見81号的聲音，平白無故地從他的腦海中冒出，“我用我的眼睛觀察的這個世界，它已經腐爛得無可救藥，它的毀滅并非我的幹涉，而是曆史選擇的必然，我……隻是記錄。”

“觀測者，我和你不同。我并非自願，我的能力是不屬于我的東西。對，我倚靠那台計算機才偷取到生存于人世的資格，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它于維爾斯特意味着什麼，但隻要它仍存在于此，這個虛假的世界就永遠沒有終結的一天。所以，抱歉。”

少年的聲音有些顫抖，42從他那張冷漠的臉上看到一閃而過的悲憫。

“所以，抱歉。我知道你為什麼而來。但我犯下的錯誤理應由我自己修正……”

“即使你本身也會随之消亡。”

81号揚起嘴角。

“是。”

“用一個人的死亡賭整座城市的未來，應該是很劃算的買賣。”

42攤開手：“如果沒有那些怪物的話。”

他看到了，女孩的眼中倒映着那些人形的怪物。

哨兵們的槍口并非對準他，而是那些曾經為同伴的感染者。

“你是從第幾次演算開始意識到它們也會受到幹擾。”42慢慢轉過身，和那些猩紅色的眼睛面對面，“你所犧牲的，可不止你一個人的命。”

“要麼在戰争中毀滅，要麼在戰争中新生。”81号的語氣輕松。

卸下了所有負擔，不再被拘束的惡靈，在此刻露出了他猙獰的面目。

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卑劣又自私的騙子。

“你也從未在乎過這裡的未來。”

蜿蜒的血迹彙集在42的腳下，已經變成一灘小小的血窪。他能聽見哨兵在和同伴耳語為什麼那些怪物殺不盡。

“這就是——”81号從高處一躍而下，“篩選。”

鋒利的刀直指他的雙眼，42輕巧地跳開。81号便緊追不舍。

42一邊閃躲如蛇一般緊緊咬着他的81号，一邊後退，直至被逼近角落。

“不需要你的幹涉，觀測者。”

彎腰閃過81号又一次攻擊，42将他手中的小刀踹落。

“那要我眼睜睜地看着你篡改程序把整個VE-001毀掉？”

81号轉而用手去抓，42閃過身拽住他的衣領，将他整個人抵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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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我為什麼一定要你撰寫這個規則。”秦長雲說這些話的時候總讓人覺得他是在開玩笑。

他并不常笑，至少在這次流浪開始前42很少看見他笑，他在下屬面前總是很嚴肅。但在他們獨處的那段時間内，他能感覺到秦長雲笑得更多了。這大概是好事，他想死的念頭沒有那麼重了。

人工智能遵循着他被設定的程序，他不需要理解秦長雲讓他執行那些命令的理由，因此他也沒有回答。

秦長雲直起身。他們的距離很近了，秦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42，如果說，某一天我會在某個不知名的文明裡……算了。”

42不解。

他又嘟囔着：“或許你該用更準确的語言去修改這個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