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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時。
芥川銀在床上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好像說了什麼夢話,連着被子一起滾到了床中間。南宮惠在她的右邊熟睡,兩手捏着被子的邊緣,拉到下颌處。
窗簾緊緊拉着,屋裡面是安甯的漆黑,空氣裡充滿了睡眠的味道。
芥川龍之介在自己的屋子裡看着天花闆,他剛結束了一段短暫的睡眠。不過這種東西對他來說,需要的本就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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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時。
芥川龍之介打開窗戶,微風吹進來,把窗簾吹得到處亂飛,他用羅生門固定住,掃視着四周。
視野開闊,夜裡,外面空無一人,老舊的路燈閃着昏黃的光,有隻橘色的流浪貓三兩下跳上幾個疊在一起的紙箱,去翻垃圾桶。突然一隻巨大的老鼠從下水道裡蹿出來,流浪貓就去追逐這隻冒失的獵物。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活動的生物。
他拉回窗簾,重新躺到床上。
今天晚上是個安甯的日子,他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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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時。
屋子外面傳來犬吠的聲音,是隔壁的隔壁家養的小型犬,棕色的,每天早上都會和它的主人一起散步。它的主人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個人住在這裡。
我被犬吠聲吵醒,閉着眼睛擡手去夠床頭櫃上的鬧鐘,銀溫暖的手阻止了我的動作。
“還早,再睡一會。”
我困倦地眨眨眼,屋子裡被從窗簾外透過的陽光照得微亮,地闆幹淨但像蒙上了一層玻璃,家具都蒙上了一層淡紅的光暈,周圍蓬松的被子像松軟的泡芙,被手臂一壓就陷進去了。
然後我重新閉起眼睛,把臉埋進柔軟的被子裡,溫暖的黑暗中,好像聽見了賣早餐的大姐用手升起門簾,咔哒咔哒的聲音;有送奶工挨家挨戶放下牛奶,玻璃瓶和玻璃瓶相互碰撞的清脆響聲;郵遞員送信時放下隔闆與底座碰撞的不規律的碰撞音。
很嘈雜,但是并不讓人煩躁。
我就是在這些聲音裡重新睡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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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時。
鬧鐘響了。
我立刻伸手把喋喋不休的鬧鐘摁停,支起身子在床上緩緩,被子的另一邊已經是平坦的了。我把本來就不整齊的頭發揉得更亂了,慢吞吞地從上面挪到地上。
銀這時候從衛生間裡走出來,歪着頭,拿着梳子梳發,長長的黑發垂到腰間,溫柔又美麗。銀長大了啊。
“早上吃面包好嗎?”我問。
“都可以哦。”銀說。
“你還要上學呢,”我想了想,“再去煎個蛋卷吧。”
我洗漱完連睡衣都沒換,直接出了門想進廚房。
芥川君坐在客廳裡面,安靜地拿着一本書在看,衣冠整齊,神色清明,看不出是什麼時候來的,總之和還迷迷糊糊的我是兩個極端。
我:“早上好啊芥川君。”
“早上好,惠。”他合起書看向我。
進了廚房從冰箱裡拿出幾個雞蛋的時候我才想起來,既然芥川君正好在外面,那就順便問一下吧。
或許他今天會想吃甜的。
我手裡握着杯子,靠着門框,一邊用打蛋器攪打一邊問,“芥川君,你的蛋卷要甜的還是鹹的?”
芥川君:“今天按你的口味一樣就好。”
“沒問題。”
我單手捏着杯子,比了個手勢。
“小心摔了杯子,在下可不想現在就打掃屋子。”
羅生門伸到我面前,固定住了杯子。
“不要擔心,我用蜘蛛之絲固定過了的。”
纖細的銀絲在我的手指和杯子間閃着光,蜘蛛之絲可是相當牢固的。
我:“也不要把我想得太沒有用嘛,芥川君。”
芥川君:“需要在下提醒你嗎?上個星期是哪位有用的人,曬衣服的時候把衣服丢下樓的。”
“不是說了不要提這個了嗎——啊。”我擡手想捂住額頭,結果忘記了杯子還在手上,有蜘蛛之絲當然沒有甩脫,隻是冰冷堅硬的玻璃撞到我的額頭了。好了好了,現在是徹底地清醒過來了。
“惠,”芥川君放下書,走過來,從我手裡接過杯子走進廚房,“你真是個笨蛋。”
“這隻是個意外啊。”
我單手捂着額頭,跟在他後面,芥川君已經熟練地起鍋加油了。
“今天是輪到我做早餐吧。”我說。
“嗯。”
我疑心是芥川君把我剛才的過失當成不想做飯故意的表演了,但我是真的沒想那麼做,啊,但是我當時為什麼下意識送掉蜘蛛之絲了呢,難道我潛意識是那麼想的嗎?我真是個壞心眼的人。
或者可以說,是芥川君太單純了。
“芥川君,就算你今天替我做了,我後天也不會做飯的。”
這樣說,芥川君估計就會生氣地放下鍋鏟了吧。
他冷笑了一下,“等你慢吞吞做完,在下就要餓死了。”
然而并沒有放下廚具。
啊,這樣的話,那我今天就隻是打了個蛋,就有早飯了呢,luc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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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時。
銀出門上學,沖我笑着告别。
明子嘴裡叼着棒棒糖,踩着單車去便利店打工。
田中和明石約好了要一起今天去遊戲廳,此時早就不見了蹤影。
芥川君一身簡單的白色襯衫黑色長褲站在門外,他擡起手腕看了看表。“走嗎?”
我:“不了,昨天和老闆請假了,要去聊畫稿的事情,你忘記了嗎?”
芥川君:“那晚上見。”
“晚上見。”
我們分别朝着不同的兩個方向走去。
那個時候,我們都沒有意識到,沒有想象當中的“晚上見”了。
還以為隻是普通的一次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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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