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我從黑暗中醒來,身上很冷,但是肺部不疼了。我支撐着自己站起來,查看着四周的環境。
但是、
龍之介君呢?
我身處一個簡單的小巷子裡,除了幾輛半舊的自行車停着就沒有别的東西存在了。
龍之介君不會丢下昏迷的我一個人離開,我笃定這一點,于是往外面走去,期望外面至少是我熟悉的地方。
似乎是中午,外面沒什麼人,隻有零散兩三個老人慢悠悠地走着。我走的這一側有咖啡廳、面包房,花店,但都緊閉着店門,右側有家拉面館倒還開着,但似乎也要收攤了。
一輛出租車突然從小路裡冒出來,絕對已經看到人了,但絲毫沒有要減速的意思。我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但因為動作幅度太大眼前一黑,重重地坐到了地上。
“喂喂,你别退也撞不到你的,我真沒碰上你!”車裡傳來驚訝和惱怒相交織的聲音。
車門被打開,一個中等個子的年輕人下來蹲在我旁邊。
“我沒碰到你。”她堅持,然後道歉,“好吧,可能是吓到你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我呆呆地看着她,忘記了所有可以說的話。
“你……”我一動也不敢動地看着她。
“我怎麼了?”她揚起眉毛。
“你是……?”我幾乎不敢呼吸。
“一條千代,我的名字。”她急匆匆地說完自己的名字,一邊說一邊把我扶到車後座,不溫柔也不粗魯地把我推進去,系上安全帶,關上車門,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我也順從地坐上了這輛陌生的車,仿佛沒有自己的意識。她接着說,“我更喜歡别人叫我一條。”
我:“千代,一條千代嗎?”
“叫我一條。”她輕快的語氣裡有種吹噓的味道,不過并不令人讨厭。她就自己姓氏的由來說了一長串話,從發音到漢字的書寫,甚至包括她家的狗狗叫一條豆,是隻可愛的白柴這件事都和我說了。
原來千代長大之後是這樣子的。同樣的圓臉,大眼睛,鼻子周圍的雀斑似乎變淺了,笑起來很有感染力,讓人忍不住去相信。
我緊盯着她開車時的後腦,回憶着她之前觸摸我的手心,不是冰涼僵硬的,是柔軟溫熱的活的肢體。像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她對我說,“不會把你賣了的,等我送個文件夾就帶你去醫院。”
千代車開得飛快,不過十幾分鐘就到了目的地,當然路上也少不了驚叫和咒罵的聲音。穿過高架橋、通過幾支小路,然後駛入大道,我都沒有什麼熟悉的感覺,直到看見了那五座高得離譜的大樓,我才真的确信自己還是在某個橫濱。
車窗被搖下,千代把一個文件袋遞了出去。我安靜地藏在後座,假裝自己隻是順帶的一箱蘋果。
“辛苦了,一條姐。”黑西裝黑墨鏡的成員接過。
“清理的事情麻煩了,我路上粘上點事,得去趟醫院。”千代說,向他擺了擺手掌。
她說話停頓的節奏、做的手勢都讓我想起曾經熟悉的那個女孩。但對于我來說,她是真實的千代嗎?不對不對,沒有“對于我來說”這個概念,真實就是真實,她是真實的,無論我承認與否。
這是一個有千代的世界。這裡的一條千代活得很好,從她紅潤的面頰,有力的手臂,幹淨得體的衣服都能看出來。真好,原來有一個世界,千代成功離開了貧民街,想好了自己的姓氏,有了美好的生活。我感覺眼眶熱熱的。
“現在輪到你了,小姐。”千代把手放回方向盤,“要不我帶你去port mafia注資的醫院吧,很近,而且成員有優先就醫的權利哦。”
我迅速搖頭,随即意識到千代看不見又說,“不了謝謝,其實我沒事,隻是剛才低血糖了。”我的聲音越說越小,隻是低血糖,我為什麼要賴在她的車上,前面也不說清楚呢。“你把我放在路邊吧。”
“那就更簡單了。”她打了個響指,但并沒有停車。
……
“白蘿蔔和魔芋,雞蛋,”一個個冒着熱氣的食物被串起來,放到厚實的紙杯裡。
“還有兩串牛筋。”她又指了指鍋裡蜷縮起來的牛筋。
“好的,承惠五百五十日元。”店員敲了敲收銀的機器,看了我們一眼然後報出價格。
我們坐到便利店提供的位子上,窗外不再是杳無人煙的景象了,人流密集,繁華一片,我思考着出去後該往哪個方向走。
“吃吧。”杯子被推到了我的面前,淺棕色的湯汁在裡面搖搖晃晃。
“……是給我的?謝謝。”我遲鈍地向她道謝,兩隻手握上杯壁,後知後覺自己的手冷得像塊石頭。
千代:“先吃一點,然後我帶你去吃正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