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亂步接下來竟然全然沒了往日的傲氣,乖巧地說了聲抱歉,讓紅葉有些詫異。
“嗯……?”
“這回想麻煩您幫我一個忙。”
“撲哧。你倒很直接。”紅葉那雙紅白分明的眼睛彎着,語氣很輕快。
“如果您要得到詛咒珠的話,必須去找飛白公司的創始人,山森夏江。”
“哦?你有辦法見她?”
“嗯,絕對會引蛇出洞的辦法。”
“好,我信你。”她擡起一直垂着的眸子,毫不避諱地對上亂步的目光,“反正我們的目的在一定程度上是類似的吧。”
亂步沒有答話,自顧自地整理了一下帽檐。
紅葉接着說,像是自言自語:“不過,像你們偵探社的人,不會覺得所謂詛咒隻是為了擴大其本身的影響力而附着在人們身上的邪念嗎?鏟除它的力量不才是你們的宗旨嗎?”
“您說為了正義嘛?”亂步擡頭笑着,眯着的眼睛顯得更加明媚,捏起手指比劃起來,“我聽不懂那麼宏大‘正義’,我隻為自己的那麼一點。”
“這樣啊,果然,你這樣的人跳槽到港|黑這邊估計也不錯。”
“不行不行,你們規矩太多了好煩,我忙得很,還有一堆笨蛋需要守護。”亂步抱着臂,嘟囔了幾句,瞥向别處。
紅葉撐開了傘,優雅自然,爽利。
“跟上,我帶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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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所吾妻橋附近,山森夏江的别墅。
“怎麼樣晶子小姐,您考慮清楚了嘛?”出現多次的刺猬頭帥哥在一旁攪動着咖啡。
“弓岡先生把我單獨‘請’到這裡來真的是出去善意的目的嗎?”晶子冷笑了一聲,“還是覺得我比較好騙,故意把亂步支開呢?”
“您想多了,談的畢竟是我們陰陽師内部的事,總不好讓外人插手,畢竟利益不同嘛。”
“你們憑什麼說我是晴明的後人,再說就算是,又如何?我有什麼特别的嗎?找你們這麼說我那麼多親戚不都和晴明有關系?”
“血脈不等同于魂脈,不瞞你說,我們在浮島已經找了很久,除了你之外,沒有符合魂脈的。當然找到你也不難。”弓岡頓了頓,放下手中的勺子,“你要來點嗎?咖啡或者茶。”
“不用,我不喜歡太讓人精神的東西。”晶子雙手交疊着放在腿上,擡起眼分外淩厲,紅瞳在暖色的燈光下捉摸不透地妖冶。
“也可以試着喜歡一下。”弓岡應道,似乎早料到了她的反應,“你還記得在浮島的生活嗎?你救了别人,但村民都視你為妖魔。”
他生着一雙好看的鷹眼,溫柔似水,但又很迷離,總讓對方不覺得他是在看自己,而是看到了自己身後很遠的地方,或是觸及了心裡很深的漣漪。
“這樣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明明擁有神通力,可以為世界做出更多的貢獻,卻被視作異類,被囚禁,被疏離,連家人都保護不了。你真的一點都不想奪回屬于你的一切?”他說得話充滿着煽動力,但語氣卻不是強烈的那種,反而是用着無所謂的态度,仿佛在客觀叙述。
“可人是平等的,我們憑什麼靠神通去獲得權力傾軋其他的人呢?”晶子反問。
弓岡笑了一下,坐到她身邊,面色溫和但并沒消除強烈的距離感:“不,人都是不平等的。人出生就有高低貴賤,你看外面那些人。”
他将晶子帶到落地窗邊。外面許多人在花圃裡忙前忙後,隔壁的鄰居開着跑車乘興歸來,草坪上的工人忙接過車上的雜物。
“平等嗎?他們的地位天差地别,全是因為一方不夠努力嗎?”他斜斜地倚在窗邊的欄杆上,話裡的意味卻嚴肅不容置疑,“他們走向怎麼樣的道路不完全是自己決定的,更多是原本擁有的資源。”
“有些人就出生在羅馬,有些人終其一生也無法到達他們的起點。所以,晶子小姐,學會享受自己擁有的東西不好嗎?為什麼要有那麼重的道德觀念?”他輕輕地摟着晶子的臂。
這感覺很可怕,像當年的森先生一樣。晶子再怎麼強大,說到底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多餘的成熟老辣都是裝的,其實她心裡也害怕,隻是隻剩下自己能救自己的時候,她無法再退縮了。
“很重的道德觀念嗎……?”晶子忽然停頓,某一刻腦中侵襲過來各種各樣的異感。
當然她可以沒有這些道德觀念的,她可以自私自利,并且有能力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壞人”,但那無法讓她開心,無法讓她幸福生活下去,甚至無法連最平凡普通的生活也得不到了。、
“你好好想想吧。”弓岡見晶子的神色已經有些遊離,料定她已經有所動搖,便想着靠她“想通”一切。正如往日一樣,他相信她會動搖的,會困惑什麼是“正确”的,會在自我鬥争中癫狂,會成為自我毀滅的機器。
“你是這樣的嗎?晶子。”
耳邊響起久遠的聲音。
“你是這樣的嗎?晶子。其實你太看輕自己了,你太追求完美,反而會讓糾結于一些小錯誤而無法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