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憋着一口氣,林思幾乎本能地便想反駁。但“太子”二字到了嘴邊,舌尖忽的像是被燙了一下,把所有聲音咽了下去。
是啊,他是太子。
是将來對付殷嘉、對付獨獨樓的一股力。
在這個節骨眼上得罪他,并不明智。
她的眸光漸漸暗了下去,彎腰将落地的告帖撿起。
看來是她步子邁得太大。
這神醫,果真背靠大山,動不得。
“司正大人!”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林思循聲回過頭。
太子和尹成此時已經走出門口,到了院子裡。一名身着制服的男子迎面跑來,手裡托着一份案卷模樣的帛書。
到底是隔着一段距離,她看不真切,卻将雙方的話聽得很清楚。
“大人,府尹大人命我送來一份案卷,說、說事關神醫不敢定奪,因此……因此移交案件,請您奏請聖上,查明原委。”
來人說話喘着氣,語速很慢。
林思耳尖頓時豎起。
不過一夜,甯京府衙這麼快就審出來東西了?
竟還整理出了案卷。
方才湮滅的想法死灰複燃,她期待地關注着院子裡的動靜。
是案卷而非告帖,衆目睽睽之下,便是那些雞零狗碎的鬥毆口角案件,太子也必須下令徹查。
否則便是懶政,夠言官們參他一桌子的奏折。
“是信使弟弟!”
對面的衛金嬌雙眼望着院子放起了光。
齊月娘往外瞥了一眼,嘁了一聲,“我可聽說,人家現在子憑母貴,可是府衙裡巡城的侍衛了。”
林思在心裡點頭,對齊月娘發明的這個“子憑母貴”默默豎了個大拇指。
而後繼續豎着耳朵等結果。
可等了片刻,院子裡再沒有聲音。
太子和尹成像是被太陽光線釘在了地面上一樣,一人一邊捧着案卷在看。
從堂裡看出去,隻能看見二人的後腦勺,高高束起的長發在日光下泛着烏亮的光澤。
齊月娘抓了顆蜜棗丢進嘴裡,撐着臉邊嚼邊問:“老段,你說,司正會不會接?”
林思晃了晃神,将飄遠的思緒收回,也轉眼看向段芳和。
太子大概率不會拒絕,但司正……便是接了,會不會讓巾帼堂辦,又是另一件事了。
在場的人和尹成都沒什麼接觸。
唯一能揣摩出來幾成可能的,隻有段芳和。
段芳和沒接茬,她好像沒聽見齊月娘的話似的,張大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擠出來三層下巴,裝模作樣地拿起墨條在硯台上研磨。
“我看啊,就算有事,也是底下的人幹的。”
林思心裡正覺奇怪,便聽見太子的聲音不遠不近地傳來。
不等她轉過視線,一身繡金鎏銀的墨綠色衣袍出現在眼前。
太子和尹成重新踏入了巾帼堂内。
太子眸光側向一旁,落到林思案幾的右上角上。
在那裡,曾經被他丢掉的告帖安靜地與他對視。
“可府衙既已出了案卷,你們便秘密走一趟,查查看,這究竟怎麼回事。”
他故意在“秘密”二字上拖長了尾音,傻子都聽得出來他的意思。
“此事若交給巾帼堂,恐怕無法秘密進行。”
一直沒表态的尹成聽着他的話,總算開了口。
“殿下,”他不卑不亢行了個禮,“告帖上寫了,聖醫樓不接待女患者。她們無法潛入。若是扮男裝,樓裡人一搭脈便發現了。”
他的反應倒是挺快。
同樣的話剛在心裡醞釀好,林思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尹成就搶了先。
這意思,幾乎便是明着說,不同意交給巾帼堂去查了。
她快速掃了段芳和一眼。
段芳和早已不再裝模作樣地研磨,她早已放下墨條,恭敬坐着,仿佛一尊任君安排的雕像。
“我說的‘秘密’,是叫你們别讓百姓知曉。查出什麼還好,若查不出,既損皇家顔面,又壞刑獄司威風。懂了?”
太子直接忽略了尹成的意思,長袖一揮,最後定音:“就這麼定了,巾帼堂查。”
他說罷轉身,手上一松,帶着府尹印章的案卷帛書軟綿綿飄落,恰好蓋住小小一方告帖。
尹成沒再反駁,跟在後面把人送了出去。
沒多久,他重新折返,帶來了調查的手令。
臨走之前,他語重心長地捋着胡子提醒:“芳和,你可看明白了。此行并非單純的調查。”
在他離開的時間裡,她們幾人已将甯京府尹送來的案卷看完。
大意是夜闖聖醫樓的男子有一名兄長,身患怪病,雙腿腫脹粗如木樁,白日時曾找神醫求醫。在火針放血之後,他的兄長确實見好。可還未入夜就突然惡化,發了高熱,還沒等大夫來,就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