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春海棠悄然開了數朵,清風送香,馨香撲鼻的時刻,段芳和的這聲“啊”突兀得有些壞意境。
齊月娘剛提起畫筆想作畫,被她這一聲打斷,一滴紅墨滴落在紙上,暈成了一朵半開的花苞。意外成了神來一筆,她整個人頓住,片刻沒有動彈。
看幾人都定住的模樣,林思輕輕笑開,一邊幫着陸招子把段芳和嗑的瓜子殼收了,一邊彎着眉眼點明:
“這神醫行走多年,我們絕非第一個發覺問題要查她的人。她能安然将聖醫樓開到甯京來,還要進宮行醫,可見其手段。我們今晚去,是正面相見,想必什麼都查不出來。是以,宵禁前定能回來。”
“你就是林思?”
話音剛落,一道人影擋住了門外的一截光。
林思心中正覺意外,便見本懶洋洋聽着的段芳和觸了電般,蹭一下起身,往來人面前走去,端着禮節作了個揖:“瞿司監。”
瞿清明?
不是說放衙了來?
林思疑惑着回過頭,隻見瞿清明一身青白色的司監官服,身形修長,負手立于門口,面對段芳和淡淡嗯了聲,目光卻是落在她身上的。
這目光,逆着光她都感受得到其中的傲慢。
這就是世家貴女嗎?
真有意思。
林思心裡吐槽着,可臉上卻是一副明媚笑容:“瞿司監好。是的,我就是林思。”
瞿清明收回視線,“分析得還行。”
她踱着步在堂裡繞了一圈,最後在主簿的位置上坐下:“我閑來無事,提前來了解案情。甯京府衙的案卷和你們的告帖,一并給我看看。”
好大的官威。
有她跟着跑一趟,搞不好回來得更快。
林思暗自琢磨着,拿起案卷和告帖起身,恭敬地放在瞿清明的案幾上。
接下來的時間裡,瞿清明始終安靜地坐在堂裡,偶爾想起來針對案情問了句。但由于所謂案情并不明朗,所以一直到放衙,她也沒想出來什麼突破口。
段芳和鐵了心要會會聖醫樓,難得的連飯都沒吃,甫一聽見城樓方向傳來的撞鐘聲,便帶着人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刑獄司大門。
要不是她叮囑了陸招子把飯菜都熱着,旁人都要以為她又踩點帶着下屬們下館子去了。
一行人穿街過巷,很快來到了永甯大街上。
到底是暮冬初春的時節,天黑得早。她們出門時還有幾縷日光,這會兒眼看要到聖醫樓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夜幕之下,通體血紅的聖醫樓仿佛蒙上一層灰色的紗罩,白日裡看起來泛着血光的樓體,眼下毫無光澤,叫人一時說不出它是黑是紅。
笃、笃笃。
領頭的人是瞿清明。她來到聖醫樓前,拉着門前的銅環敲出沉悶的響聲。
來開門的照理是個頭戴帷帽的白衣女子,隔着白色紗幕,她看見來人是幾名女子,當即猶豫着開口:“幾位……”
“刑獄司,有事要找你們主子。”
瞿清明沒有廢話,更沒給對方開口的機會,直接拿出手令,說明了目标。
白衣女子猶豫了一瞬,下意識就想要拒絕。
然而,她身後的主樓大門蓦地打開,亮得有些刺眼的燭光從樓内漏出來,一名同樣穿着白衣的女人被人攙扶着從樓裡走出。
“幾位有事找我?”
燭光與院中銅燈燈光相映,頃刻間夜如白晝,女人的臉卻黃得如同尚未漿洗的紙漿。
一看就是被光線映的。
一般人的皮膚絕不會黃成這個模樣。她上一次見到這麼黃的臉,還是七歲時頭一回從銅鏡裡看見自己。
彼時她弟弟的書房中燈黃如豆,照着她不曾見過猛烈陽光的蒼白小臉,像是燈光給她掃上了一層顔彩。和倒在地上滿臉青紫的弟弟相比,她那會兒恍然覺得,自己就是人世間的天仙。
思緒跑遠了。
林思深呼吸了一下,強逼着自己聚焦眼前。
女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們面前,颔首行了個躬身:“民女安甯,見過各位大人。”
“你就是神醫安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