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三娘燒掉最後一把之前,拎着鐵盆撐着身子站起來,一瘸一拐出了城,回到了她長住十六年的破廟裡。
這座廟是被戰火毀掉的。
廟門上的牌匾、廟裡的神像、漆柱早已燒得焦黑荒敗,任誰來也看不出原本是哪位神明的居所。
她本是一個極度崇信神明的人,可經曆了那件事,她發現神明高高在上,從來不顧人間疾苦。心中信仰因此驟然崩塌。後來沒了住所,她就這麼明搶了神廟這方天地,據為己用。
從斷了半截的門檻踏進去,于三娘腦子裡忍不住算起了餘錢和剩下的紙錢。
近幾日都沒有人出殡,她什麼都搶不到,明日得省着點燒了。
“大姐,留步。”
一道不算清脆的年輕姑娘聲音在身後響起。
于三娘愣了愣神。
叫她嗎?
她視線側過去一個不大的弧度,隻見一個紙片似的身影在往這邊靠近。
“旺兒?”
她看不清,拿起火折子吹了吹,才看見來人頂着一張圓臉,面上含笑,兩隻淺淺的梨渦點在嘴角。
可不就是今天在她身邊發呆的小姑娘?
小姑娘很有分寸,沒有直接走進廟裡,和她隔着門檻對視,說話慢條斯理的:
“大姐,我叫林思,是從甯京來秘密查聖醫樓案子的。”
于三娘沒有動。
十幾年來,聖醫樓的人多出奇招怪招想讓她不再讨公道。她幾次險些中招。
雖然此前他們沒有走過假扮官府的路數,可不代表他們不會。
“這是我的告身,你若不信,可以拿着去找官府核實真假。”
看出她的警惕,林思拿出告身,丢進了廟裡。
告身上有各地統一的刻花,有刑獄司的印章,做不了假。尋常官府一驗,就能驗出來。
于三娘撿起她的告身,用火折子點了根蠟燭,仔仔細細裡裡外外看了個遍。
還真是官府的告身。
她被捕多次,多少也算是官府老熟人了,知道如何區别真假。
疊好告身,她讓等在外面的林思進來。
二人相對而坐,林思真正看清了她的模樣——
那張臉不僅瘦,還爬滿了皺紋,好似狂風打亂的蛛網落在她臉上一般,滿臉溝壑訴說着年歲的滄桑。
看着比段芳和還年長一輪。
她原本聽着聲音,還以為頂多不多四十歲的婦人,現下看來,是她以聲取人了。
那聲“大姐”,叫得多少有幾分不禮貌。
“我叫于三娘。”
影子被燭光拉長,對面歎了聲。
光影搖曳之下,于三娘疊着瘸腿跪好,鄭重而用力地朝林思磕頭:
“請大人捉拿毒婦安甯,以告我兒在天之靈。”
“大——娘,你先起來。”
林思托着她的手臂,仿佛托着兩根骨頭,手上動作不由一頓,眉心皺着将人扶了起來。
“我想知道,十六年前發生了什麼。”
“不是十六年前,是十八年前。”
于三娘把腿從身下抽出來,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疲憊地垂下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