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的當口,林思後知後覺注意到,女人身遭的方寸之地,隻有自己一個人。
周圍的行人小販都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
林思當然看得懂他們眸中意味,是好奇,是警惕。有人不知道她留在原地要做什麼,也就有人擔心她和女人一樣一言不合就跪下去燒紙錢。
和探究他們的目光比起來,林思對身邊的女人更感興趣。
她不顧女人的冷淡,往前走過去兩步:“你這是……”
“姑娘别去!”
手腕被一隻枯老的手蓦地抓住,拖住了她往前的腳步,也把她到嘴邊的話壓了下去。
林思回過頭來,一個佝偻着背的婆子一臉着急地拽着她,又往邊上拉了一下。
婆子身側支着個米糕攤子,上面蓋了一層薄薄的紗布,米糕的香氣擋不住地往外飄。
老人家擔憂地皺着眉,不等林思問就壓着嗓子拉她到邊上:
“姑娘,你外鄉人吧?别搭理這瘋女人,免得她打你!”
“打人?”
林思不由多瞥了女人一眼。
乍看過去,女人比她還瘦了幾分,就是打人,力氣怕也不大。她倒不覺得有什麼可怕的。
不過既然有人送上門講故事,林思覺得,高低要聽個明白。
于是,她拉着婆子的手,自覺退到了人群之中,“婆婆,您認識她嗎?為什麼說她是瘋女人?”
婆子聞言皺着鼻子癟癟嘴,沖她擺了擺手:“沒人認識她。十幾年了,天天這樣,哪家正常女的這樣啊?大家都說她瘋了。”
沒人認識她,卻都能下診斷說她瘋了。
這不胡扯嗎?
林思心裡想笑,可婆子是好心,她不該笑。
笑意被她狠狠壓下,她端出一副端正的外鄉人八卦臉,挨着婆子在她攤旁的闆凳上坐下:“十幾年都這樣?沒人管她嗎?”
“那也得管得住啊,”賣竹螞蚱的小哥捏着新竹片在編東西,嘴裡不得閑地接過了話,“樓裡侍衛趕過,官府抓過,周圍的孩子還打過。瘋子就是瘋子,沒用。”
“也就聖醫樓裡的人心善,隔三差五還給她吃的,這瘋子不領情,照舊嚎。”
“把神醫吓走了,她倒不嚎了,可聽說留下管事的病菊姑娘被她吓得夠嗆,都多少年了,沒在這個點出來過。”
“十六七年了吧?聽口音和神醫還是同鄉,也不知道怎麼個事。”
……
有人開了話匣子,在場的人也都七嘴八舌摻和了兩句。
林思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事出必有因。
這女人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就來聖醫樓門口跪着燒紙錢?
她小心聽着,挑了個不奇怪的時機八卦問了一嘴:“她這十六七年就淨燒紙,一句話也不說?”
“我記得她剛來的時候又哭又鬧的,但哭的什麼來着?”
“要神醫還她兒子全屍!”
“哦對!對對對!”
方才拉她的婆子咂着嘴巴回憶了一會兒,半晌沒想起來,還是人群中有個人想起來提起。
“最開始啊,她天天哭。後來神醫走了,她就不叫喚了,就是這燒紙錢的活計,一日不落。”
“白天城裡燒紙,夜裡破廟睡覺,也是沒誰了。”
人們知道的事情不多,稀稀碎碎地又說到了重複的話。
林思漸漸沒了打聽的意思,大家夥覺着沒了分享八卦的樂趣,也就各自散了。
林思說不好這些人是熱心還是善心,但總歸弄明白了女人在廉州人眼中是個被排斥的異類。她若還是明着找女人聊點什麼,日後要還想從他們嘴裡問出點消息,恐怕就不是那麼好打聽了。
因此她也跟着大部隊,轉身從這熱鬧裡散了,盤算着時間,找個更合适的時間地點,好好同她聊一聊。
入夜,報更梆響,城門将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