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随身行李整理好,沐浴休整之後,其餘人陸續陷入了沉眠,枕着街邊來往人聲與周公大戰正酣。
林思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起了身,倚在窗邊放空。
說放空其實不大準确,她的目光由近及遠,又漸漸收回來。
左右街巷,近到挑着兩頭扁擔、打客棧門前走過的走販,遠到層層樓閣背後郡王行宮角樓上巡邏的侍衛,無一不入她的眼。
和她預想的一樣,全是女子。
堂堂一座郡治,竟真是個“女兒國”。
她還以為,便是借口,太子提及的這婚嫁不興之事至少也是要查的,少說得花上些時日。不曾想竟是如此一目了然。
如果猜想不錯,恐怕太子對此也早已知曉。
用這麼個借口打發她們過來,真是做好了讓她們有路走沒路回的打算。
如此計劃,不過是算準了巾帼堂人身後無倚靠。
眼下剿殺失敗,不知道太子會不會因此注意到獨獨樓。
她更不知道,在她憑窗眺望的這會兒,太子正在東宮裡發狂暴走。
一顆新鮮掉下來的人頭咕噜噜在地毯上滾出去,撞到門角又回彈了幾尺,在毯面的刺繡上留下好幾灘潑墨般的血漬。
人頭所屬的身子還端正跪在太子跟前,手裡那把曳着長鍊的飛斧咚一聲落下,無力地倒在一邊。
偌大的偏殿裡,這樣身首分離的屍體還有好幾具。
有的是幾天前的,有的是今天的。
涼得僵硬發紫的軀體在通風的大殿裡沒有發臭,而是漸漸風幹,可流出的血卻凝在了宮殿裡。
濃重的血腥味把整個大殿泡透了,泡得太子尹元琛雙眼都染上了血色。
“我再問一次,是不是尹佳柔?”
劍刃上的血還熱着,一滴滴往下砸落。
尹元琛又一次将它舉了起來,擱到跟前最後一人的脖子上。
這個問題,這群人回來幾天,他就問了幾天。
可是沒有一個人,給出他想要的答案。
該誇他們正直實誠的。
不過……他并不想要實誠人。
“是、是……”
唰——
又一股熱血飛濺,熟悉的骨碌碌聲滾遠。
尹元琛滿意地丢了劍,臉上終于現出幾分疲色。他累了,揮劍揮得手臂酸痛,腿腳也好像因為站得太久而沒了知覺。
他轉過身,拖着步子本想要往那鋪了金絲軟墊的卧榻上去的,可實在走不動,他就這麼一屁股在台階前癱坐了下去。
看着這一殿的屍首,他嘴角機械地扯了扯,從喉嚨裡哼出一聲無謂的笑來:
“這就對了。”
他要的,也不過是個“是”字。
怎的前面那幾個,都用“不”開頭呢?
有了這個“是”,他就有理由在明日的早朝上,讨伐那個不知死活的丫頭了。
名頭是什麼呢?
“記他們……受命三公主,謀殺朝廷命官。”
他剛說完,身邊的人還沒來得及應下,殿外忽然傳來一聲高呼:
“佳柔公主到——”
尹元琛剛舒展開的眉心蓦地皺起,擡起眼皮,隻見一道亮眼的霁青身影跨過了門檻。
一張粉面含春的少女面龐上挂着涼涼的笑意,“是誰惹了皇兄,你竟發這樣大的脾氣?”
“你來幹什麼?”
“皇兄,太遠了,我聽不見。”
活該。
尹元琛在心裡笑。
他原本還擔心,尹佳柔到民間私訪兩年,會給自己造成什麼不可控的影響,幾次暗殺不成,他急得都快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