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不記得,我同你說過,這名字是怎麼來的?”
獄中的林死似乎是餓了好一段時日,說話有氣無力的,蓦地讓林思想起來很久很久以前的小時候。林死也是這樣,聲若遊絲地到豬圈前和自己說話。
“記得。”
她當然記得,戰亂平息之前,林家過了好一段艱難日子。
若不是靠着家裡幾頭能生養的母豬來做些牲畜買賣的營生,一家子早就餓死了。
雙生女剛出生那段時間裡,林家老婆子怎麼看兒媳和孫女怎麼不順眼。不光沒出月子就趕着兒媳做這做那,還在村長錄戶籍的時候随口就給孩子定了個“死”字。
村長不悅,可老太太堅持賤名好養活。
别的人家給孩子起賤名自然是為了讓孩子活得長久,但這老太太顯然是存了惡毒的心思。
事實證明也的确如此。
豬圈裡的林思還不會說話的時候,豬圈外的林死已經開始幫着母親做活。
有時候是淘米做飯,有時候是擇菜撿柴,有時候是上房修瓦。她還沒斷奶,奶奶就想斷了她的命。
屎尿都沒控制住的年紀,林死已經學會了控制表情——一張臉上是見不着笑的。
後來長大了些,林死會說話了,她來到豬圈前,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着林思喊:“妹妹。”
是娘告訴她的,豬圈裡那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是她的妹妹。
那是姐妹倆第一次說話。
後來林思才知道,那樣的眼神叫“羨慕”。
過着人過的日子的林死,羨慕過着豬狗日子的林思。
林死不知道,約莫三四歲的時候,有一回她高燒不退,林家奶奶和父親也曾動過讓林思從豬圈出來幹活的念頭。
但彼時的林思連路都不會走,一出豬圈就四肢着地地亂爬不說,圈裡的豬和院子裡的狗瘋了一般狂吠起來,吵得四鄰怒罵抗議。
他們生怕被人發現有個孩子放在豬圈裡養這件事被人發現,告到村長那兒去。回頭若是借機懲罰謀了他們家的豬狗,那就虧大了。
從此便作罷,隻當家裡多養了頭豬,盤算着到了合适的年歲找個過路的外鄉人賣了。
然而,他們還沒等來外鄉人,便先遭了毒手。
林思至今不知道,林死是怎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一家人在一夜之間全部死去,她本以為姐妹再見的時候,她會追着林死問。
但是此時此刻,她卻不好奇了。
手法如何,根本不影響既定的事實。
她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為什麼當年不一起把我也殺了。”
林死沒回答,她擡着臉,目光落在林思手上,“你來,不是有公務嗎?”
林思凝眸看她:“你怎麼知道我是為公務而不是為私仇而來。”
林死沒再說話,清瘦的臉上頂着一臉欠揍的表情,就像是在說,不按順序來,她一個字都不會說。
林思垂眸沉吟片刻,還是拿出鑰匙打開了牢房的門。
她知道,論智謀聰慧她從來比不過林死,要從林死嘴裡撬出什麼,隻能先順着她的意思來。
“說吧,你應該準備好了說辭,你說我記。”
“不是說辭,”林死彎着唇笑,唇邊勾着兩個淺淺的梨渦,“我說的,全是實話。”
“好,你說。”
牢房裡還有兩盞燭台,林思随口應着,舉着火折子将燭台點了。随後盤腿往地上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