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兒,你母妃……”
尹珦看見尹佳柔手裡的劍,心中顫了顫,但他還是想要确認一件事。
那約他畫舫相見的,究竟是不是嘉筝。
尹佳柔仍是笑:“父皇,按照你們原本的約定,我該叫她一聲……母皇。”
她的嗓音向來清零動聽,便是此刻,若放在尋常時刻,這話聽着簡直如同小女兒同父親嬌嗔。不過眼下,尹珦隻覺這是催命鈴響。
清脆,悅耳,卻是勾命魔音。
當着皇後的面,父女倆有着極緻的默契。他們都沒有再提對外所說的尹佳柔是皇後所出的事情。
當年嘉筝秘密生下尹佳柔,被尹珦以戰場危險為由,送回了尹家本家,交給彼時還是少主夫人的皇後照顧。
彼時皇後也剛生下尹佳音不久,那孩子體弱多病,又被算出是天煞命格,便被放到了村子裡的莊子上養着,不想沒多久便夭折。
尹珦為堵親随悠悠衆口,更為了讓老丈人相信自己看重皇後,自作聰明調換了兩個孩子生母,佯稱尹佳音為嘉筝所生,讓人誤以為這母女倆命薄。
不過後來,他要一人獨大,嘉筝誓要抗争時,他以尹佳柔和原獨獨樓衆人的性命逼迫她妥協,卻是一個意外。
因為原隻要嘉筝乖乖服從,他是不會歹毒到用孩子的命來開玩笑的。
尹珦沒問尹佳柔,她是從哪兒聽到的這些舊年往事。
單從她給自己化名“殷嘉”,又為當下獨獨樓主人,他就知道,這孩子早就摸清楚了。至于來源是什麼地方,并不重要。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看着尹佳柔,正要再問一次,便聽見她的聲音涼涼響起:
“她死了。你親手殺死的,不記得了嗎?”
偌大的禦書房金雕紅漆,燭台燈光有如豔陽,照得人人面目清晰可見。
但尹珦的目光卻漸漸低了下去,他不敢多看一眼。
好似這一處已經成了閻王判命之所,周圍都是陰差判官,随時會啃噬他的靈魂,叫他萬劫不複。
他早自知有罪。
但嘉筝并不無辜。
當年,她一世風流,以她的能耐,雖奪不下整座江山,但盤踞一地,自立為王,也可安穩度年的。
可這女人偏偏看上他這世家少主的皮囊,是她自己提出的合占江山,也是她自己送上門要與他歡好的。
便是彼時她不知道他有妻室,可好人家的女兒怎會如此随便?
分明是她不守婦道在先,他反水在後,怎麼能隻判他一人之罪?
見他沒說話,尹佳柔執劍一步步往前走來:“你親手殺死了我的母親,今夜,你也親手殺死了你的兒子。”
“畫舫之上,是你那位慣會折磨男人的……好表妹。這麼說好像過分了,萬一姑姑沒下死手呢?父皇,你說,尹元琛會不會回來找你?”
繡鞋踏上台階,劍尖映出燭光焰影直指尹珦喉間。
他聽見自己的女兒在問:“不如,我不殺你。等哥哥回來,把你們關在一處,如何?”
“皇後,琛兒……呃!”
劍尖的寒意抵喉,尹珦終于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他看向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皇後,但目光剛觸及皇後衣袖,便有一道寒光閃過。
緊接着,一把染了血的匕首從尹珦脖間抽出,一股溫熱的血流噴濺了一地。
尹佳柔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看向皇後。
皇後面色不改,她死死抓住還在滴血匕首,盡量聞着聲音開口:“柔兒,母後……我用他的皇位,換琛兒一命。”
尹佳柔沒接話,她定定看着眼前這個蹉跎了半生,交代在丈夫和孩子身上的女人,心中一時有些觸動。
皇後握着匕首,淚光模糊了視線。她想努力看清尹佳柔的臉,但怎麼都看不清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哽咽着哀求:“看在我用心養育你多年,為你掩蓋多年的份上……放他一命。”
這是她用盡心血養育的女兒,她的女兒美麗,聰慧,鐵石心腸,卻也時刻以大局為重。
她知道,這樣的孩子,才配得上一國之君的位置。